陈谓然后来经常会想起在尚方郡的日子。
养精蓄锐后的新魏大军络绎不绝的从尚方郡走出,即将奔赴最后一站:魏京。
人喧马嘶,旌旗鲜明,远远看过去,军队里面甚至还有大量的骑兵压阵。
不知道实情的人,绝对不敢跟这支大军硬碰硬。
尚方郡作为交通要道,来往商贾繁多,正因如此,作为代步工具的马匹在这里也是数量极多。
陈谓然强行征发了所有马匹,给军中的士卒换上。
说实话,骑马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趴马背上多摔上几次,基本上就能熟练驾驭马匹了。
当然,现实可不是骑马与砍杀,不是有马就会骑的。
全军将近三千多步卒摇身一变为三千骑兵,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熟悉自己的马,大部分士卒只能勉强骑着,根本算不上能作战的骑兵。
更何况,这些所谓的“战马”基本上都是商贾用的驮马和骡马,本身马匹优劣不谈,陈谓然军中只有几个临时拉来的兽医马夫照管着它们,估计拉到战场上折腾几次,就死的差不多了。
新魏皇帝以前在南郡打过十几年仗,哪能看得下去这样糟蹋马匹的行为,当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让陈谓然先给一部分熟悉马匹的士卒换上马匹,剩下的人加紧训练,不能让他们什么都不懂就去打仗。
但陈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画出粗糙的骑枪图纸,拿给军中工匠加紧打造。
在尚方郡修整的日子里,足够所有骑兵使用的骑枪就已经全部准备好,甚至还有剩余。
准备骑枪的速度这么快,一是因为尚方郡商贾交通之地,物资容易征集,二是陈谓然特意下令粗制滥造,根本不在乎质量,只要人从中间撅两下撅不断就算能用。
以他目前的这些骑兵的质量来看,指望他们用马刀长矛冲阵也不现实。
可是骑枪就不同了,只要这些骑兵会骑马冲锋,再教他们一些使用骑枪的技巧,至少拉出去能冲阵。
而且骑枪质量差,也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在里面。
他命令打造的骑枪完全仿照欧式,枪身总长约两米多,前细后粗,中间靠后的地方带有护手,枪头相当锋锐,考虑到这些骑枪都是用完就坏的坑爹货,陈谓然并没有画蛇添足的再让工匠加上防止刺入过深无法收回骑枪的顶端插槽。
在这个世界,所谓的骑兵三宝都是已经有的东西,但陈谓然也没打算花大价钱去购置。
在买马匹的时候,除了脚底的马蹄铁,许多商贾都把马鞍之类的东西卸下,想着二次售卖。
这不是想抢钱么?
陈谓然看他们不地道,也是露出了同道中人的本性。
他派了千把士卒,在尚方郡连抢了几家大商会,很快就凑全了骑兵的装备。
领头的那些都被抢了,剩下的小商贾们只能咬牙切齿的骂着“强盗”,然后安慰自己,至少他们把马匹的钱给了。
劫掠了那些平时仗着有钱高高在上的商人,许多出身农民的士卒们觉得相当解气,还有人来中军大帐请愿,请求军师允许他们去城中劫富济贫。
说是劫富济贫,实际上都懂,就是单纯的纵兵劫掠。
富人要么提早躲到安全的地方,要么就是几家聚一块,用雇佣的私兵来保护他们,很难下手。
相比之下,穷人好下手多了。
哪有什么劫富济贫,劫富济贫的全他妈抢的穷人。
陈谓然把那几个士卒当众吊在尚方郡的菜市口,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对围观的百姓大声说道:吾等乃是义师,不做侵扰百姓的事情。
百姓们闻言感动极了,许多人拿来仅有的粮食来“犒赏王师”。
但陈谓然一一拒绝了他们,反而让士卒把军粮送给城中缺粮的百姓。
仅仅是两天时间,陈谓然率领的义师之名就已经传播开来,对此唯一不高兴的就只有那些商人,因为陈谓然送出去的全是从他们仓库里抢出去的粮食。
等到晚上,陈谓然还把那些白天被他鞭挞的士卒喊过来,亲手给他们涂药,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们,我们起兵就是为了百姓,不能让百姓对我们失望,我打你们,不是私仇,而是为了军中的纪律。
几个士卒羞愧极了,哭着发誓痛改前非。
陈谓然又让他们做了自己的帐下亲兵,这下他们更是无比感动,决定用性命保护这样值得他们尊敬的军师大人。
人与人的信任,有时候搭建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陈谓然与新魏皇帝喝酒的时候,曾感叹道自己原来也想当个与世无争的好人,但现在,却又变成了那个为了获取权力地位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新魏皇帝睁着一双迷离的醉眼嘲讽道:你本来就是小人。
陈谓然直接让人把皇帝送回了房间去,剩下的酒一口都没让他喝。
让士卒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这很重要。
陈谓然在每一次军中宣讲的时候,都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你们是为了魏国百姓、也就是你们自己而战。
奇怪的是,这些起初都是奔着拥皇护驾、从龙之功的名头、甚至就是为了混一口饱饭才来参军的魏人,开始真的把自己当成一支义军。
陈谓然在宣讲的时候,描述了一个人人平等、衣食无忧、老有所依的社会时,分明看见越来越多的士卒眼里出现了光茫。
现在军队的战斗力不重要,军队的装备也不重要,军队的人不能没有信仰,这对陈谓然很重要。
当然,他自己也是相当洁身自好的,既没有欺男霸女,也没有纵兵抢劫,这两点就足够那些百姓感恩戴德了。
实际上这并不是陈谓然道德多高尚,仅仅是这些百姓的幸福标准实在太低了。
剩下的路越来越开阔平坦,在某个黄昏,陈谓然策马巡视着营寨,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一座巨大的城池。
“那里是魏京。”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侧脸看去,是公主。
公主和皇帝都被陈谓然带在军中软禁着,不过皇帝乐于和陈谓然交谈,公主自从那天看见陈谓然坐在官吏们的尸体旁喝酒以后就再也不肯接近陈谓然。
一直待在自己的营帐中,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跟陈谓然说话。
“你打算怎么做?”
公主冷冷的问道。
陈谓然摇摇头:“我原本打算这时候派人告诉楚帝秦狩的身份,以秦狩的名义告诉他我们愿意配合攻下魏京,但楚军的进展实在太快了。”
“我打算让魏楚相争,自己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但目前来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联合楚国是肯定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