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晚之后,赵识别大概率是因为办事不力的缘故,被卫都尉下了官职。
其实许多职位,都是先做人,再做事,恶了上峰,那就离去职不远了。
与讨好上级相比,似乎能力并不重要。
很难说这是错的,因为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特别是当多数人都在做的时候,你不做,你突出,那你就是众人打击的对象。
赵识别那一晚上除了不停磕头,似乎啥事也没办。
就算他莽一点,直接带兵进王府,或者是怂一点,当场带兵离开。
事后,起码都有路可走。
你不能光在那儿磕头,特别是,等你的上头卫都尉来了,你什么事都没给他办好,还使得他一块磕头。
能不恨你嘛?
但赵识别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满脸的纠结和绝望,显然也把一部分原因归咎给了陈谓然。
郡城,也是有断案衙门的,其存在性质,更像是我们今天说的有关部门,不光断案,还兼职了其他许多事情。
赵识别不想插手到任何有陈谓然的事情里去,于是就把陈谓然他们三人带到了这样的衙门里。
当坐在里面喝茶的几个老官吏听说要审案时,笑的差点被茶水呛死。
开玩笑,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个养老的清水衙门。
我凉郡自有地理因素。
流放的囚犯、或者士卒犯了罪,直接押到边军内部处置,
小事直接让那些捕头捕快就地解决,大事,直接推给郡守,因为他们确实没有那个资格去审大案。
毕竟就算是现代,有时候也会设置不办事的办公室。
当有人告诉他们外面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大堂,正有人等着他们这些青天大老爷去给做主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
“有意思啊有意思。”
孙主簿喜笑颜开地整理着官服,对着诸位同僚拱拱手:
“反正也没什么事,孙某去瞧瞧,替诸位走一遭。”
他就是去玩的。
他根本没想到,外面的人的身份可能有多特殊才会让他这个根本不用办事的衙门出面。
听说这里破天荒地的升堂办案了,周围的百姓闻风而来,有些人甚至扒着墙。
就是好奇,
就是想看。
哪怕里面不杀头,看看抽鞭子也是新鲜的。
赵识别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简单通报了一下外面有人需要断案。
“堂下何人!”
孙主簿升堂,大声喝问,他的眼神一下子盯在陈谓然身上:
“你是何人,为何不跪?”
陈谓然很淡然,掏出身上的凉王令牌,直接扔给孙主簿。
这令牌是封存在王府里的,莫郡守很“贴心”的告诉陈谓然这个令牌的用处,当晚就被陈谓然寻出来放在身上。
令牌正面是个凉字,背面是个陈字,通体白银打造,顶头镶了块白玉。
孙主簿拿着令牌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放嘴边咬一下试试这白银的质地。
“放肆!”陈谓然看直了眼,这令牌沾上这老头的吐沫星子可是怪恶心的。
“是是是,小官放肆!”
孙主簿吓得从位置上滚下来,连滚带爬,要给陈谓然跪安。
“好好审案,别搞这些虚的。”
“是是是。”
简单的问了两句,孙主簿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商贾想欺负一个弱女子罢了,看这位爷的意思,肯定是偏袒那姑娘了。
“案情,本官已经明了。”
孙主簿打算宣判,却见那商贾很是激动的说道:“我姑父,我姑父可是郡守大人!”
啪!
陈谓然瞪大眼睛,在心里疯狂给自己点赞。
他看着那个商贾威胁着堂上的“青天大老爷”,脸上表现出的,是凝重。
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种情节,还能再明显一些么。
这个商贾可能并不清楚,先不谈实权,在法理上,陈谓然这个目前可以说是楚国唯一的王爷才是最大的。
莫郡守?
他可能都不记得在自己有这个侄儿。
不过,这样才好。
这边,孙主簿又是一愣,有些惴惴不安:
“可有证据?”
这也是直接怂了。
郡守可是他的顶头的顶头,平常,也是他见不到的大人物。
商贾挺直身子,颇有些得意:“小人叫莫藕墨,大人您自可去问问。”
孙主簿很讨厌莫藕墨这副德行,但他目前没有弃官隐居的想法,于是只好委屈一下自己:
“别跟本官说这些,本官判决向来公正。”
孙主簿对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吏使了一眼,面不红心不跳的大声说道:
“兹某年某月某日,被告莫藕墨与原告苗女蓝娘产生简单纠纷,无伤大雅,其中可能有所误会,然实系无意......”
他打算和稀泥了,这话与其说是判决,倒不如是委委屈屈地在跟陈谓然求情:
你老人家,赏个脸,这事,咱们就算了吧。
孙主簿的内心,已经在痛骂自己干嘛要出来溜达了。
官家的茶叶,不好喝吗?衙门的椅子,你坐着不舒服吗?
周围旁观的那些百姓们,也不满意的发出嘘声,可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瞧,那位是王爷,那位是郡守大人的侄儿,都是有鼻子有脸的,
新鲜!
好看!
可,他们还想看更多。
“慢着。”
陈谓然不负众望的举起手。
他离开椅子,来到蓝娘身边,温和的问道:
“他是给了你钱的是吧。”
“木有......”蓝娘跟陈谓然对视片刻,然后眨眨眼:“是给了钱。”
“是给了二十文吧。”
“额......”
旁边的莫藕墨立刻嚷嚷道:“对啊,小人是给钱了。”
这哥们自己承认了,还以为陈谓然是怕了,想和解。
陈谓然没理他,继续问道:“他给你二十文钱,那他拿走了多少?”
蓝娘脸色一变:“抱走半车嘞。”
陈谓然在两人周围快步走了几圈,声音逐渐义愤填膺:
“你那一车药材,就算是全部论斤卖,那也得几两银子。
二十文钱,也就勉强买上一小捆吧。”
他盯着莫藕墨,脸上越发愤怒,且一字一句的咆哮道: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不光是堂上的孙主簿动了容,周遭围观的百姓们,也不屑的骂道:
呸,强盗。
莫藕墨慌了神,他努力辩解道:“是有个人,掀了她的摊子,还把她的药材抢过来放我手上的。”
“对对对,”
陈谓然附和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呢?你找出来,孤肯定给你主持公道、”
“他、他,他跑了啊......我真没抢...不是我...”
周围的百姓们发出更大的嘘声。
莫藕墨被激怒了,他站起来,
指着那些百姓,
委屈的吼道:“我真没抢!”
“我姑父可是凉郡郡守,我怎会去抢这个野丫头的那些不值钱的玩意!”
陈谓然在心里几乎想给这人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