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的儿子……”王贤搂着妻子,看着王佑,口中低沉道:“我这个爹太不称职了,他都不认识我了……”
“不用担心,亲的总是亲,等这些事都过去了,你多陪他几天就好了。”林清儿靠在丈夫的肩头,忍不住喃喃说道:“能过去吗?”
“能。”王贤低头看着妻子消瘦的脸,岁月并没有在林清儿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依旧是那样的唇红齿白、美目倩兮,只是气色差了好多,脸上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不时还轻轻咳嗽几声,就像又回到十年前初见她时的病弱样子……
“清儿,你的病又反复了?”王贤心如刀绞,手指捧住林清儿的面颊。
“多少年没犯了,不打紧,可能是济南冬天太干燥吧,等开春就好了。”林清儿忍着咳嗽,安慰丈夫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哎,都是我的错……”王贤颓然低头,他怎能不知,是自己生死未卜,整个家族命运叵测,让林清儿忍不住又回忆起十年前那场噩梦,连带着久不发作的病根都重新出来折磨人了。
“小怜妹妹还没有音讯吗?”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问这个问题,林清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提到顾小怜,王贤的身子明显僵住了,摇摇头,声音低沉道:“我发动了所有的人,一直在找,但一直也找不到……”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林清儿伏在王贤怀里,想要给他最大的安慰道:“我有预感,我们一家一定会团聚的……”
“嗯……”王贤重重点头,夫妻就这样紧紧相拥,和衣而卧躺在床上,一边看着熟睡的儿子,一边轻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
听到外头的鸡叫,王贤恨恨的哼了一声:“催什么催,回头炖了鸡汤给娘子补补身子。”
林清儿身子本就不爽利,又熬了个通宵,此刻精力严重不济,却仍不舍得合眼,唯恐少看王贤一眼。闻言掩口轻笑道:“母亲嫌鸡不打鸣,要杀之后快,官人又嫌鸡打鸣,也要杀之,你让它如何是好?”
王贤咧嘴笑笑,又侧侧身子,想和林清儿抓紧最后的时间温存一会儿,却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娘,我要尿尿……”
林清儿听到声音,想要起身,却手脚无力,起了起没起来。王贤忙把她按住,道:“我来吧。”便赶紧赤脚下地,寻来尿壶,看着睡眼惺忪的小人,一时手足无措。
林清儿掩口轻笑,示意他脱下儿子的裤子,王贤赶紧搁下尿壶,把王佑的裤子往下一扒,便见白生生的两截中间,******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射了。王贤没躲开,被王佑尿了一脸,一时间狼狈不堪。林清儿忍俊不禁,忙唤玉麝进来给这一大一小收拾。王佑倒是一歪头,又甜甜的睡了……
换好了衣裳,王贤尴尬的朝林清儿和玉麝呲呲牙道:“业务不熟,下次就好了。”
玉麝似幽似怨的白了王贤一眼,小声道:“下会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王贤和林清儿都被玉麝一句话说的有些黯然,玉麝赶忙赔不是道:“是奴婢这嘴欠撕了……”
“你说的没错,我以前太蠢了,为别人的江山像狗一样东奔西跑,却还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王贤却摇摇头,按住要抽泣的玉麝的肩膀,定定看着妻子道:“等着我,等我了了京中之事,便会远离朝堂,找个世外桃源,咱们一家人远走高飞,管他天崩地裂,咱们只过咱们的小日子!”
“嗯……”林清儿含着泪重重点头,她虽然知道以王贤如今身上的担子,要想远走高飞是何其困难。但能听到他有这份心,林清儿就心满意足了,她真担心王贤会走火入魔,踏上那条造反的不归路!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贤在万竹园中一直待到次日过午,逗得王佑终于叫了一声‘爹爹’,才依依不舍的上路。这次灵霄没有嚷着非要跟着他,经过这么多磨难,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公主,知道自己应该替王贤保护好林清儿和王佑……
北京,呼啸的寒风掠过一片冰封的南海子,摧的禁苑湖畔的太监宫女缩手缩脚缩没了脖子,哪怕看到大太监黄偐过来,太监宫女们也不过是瑟缩着躬躬身子,就算表示行礼过了。
平日里黄偐最注重礼节,但此刻也只顾着把身子缩在皮裘里,哪还管太监宫女们失礼不失礼。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单薄道袍,足踏芒鞋,长髯飘飘的老道。这三九天穿再厚的棉袄都能冻死活人,这衣衫单薄的老道却红光满面,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黄偐也注意到这一点,不由哆哆嗦嗦的点头,心说看来没找错人,这老道果然有些法力!
黄偐领着老道来到昭和殿外,两人先进了偏殿,小太监赶忙给黄偐除下外袍,扶着快冻僵了的黄公公坐到暖笼旁,又将手炉揣到他怀里。好一会儿,黄偐才恢复了知觉,又将一大碗姜汤灌到肚子里,终于感觉身上热乎起来,重重吐一口白气道:“贼老天,要冻死活人!”说完看看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老道道:“道长,你穿这么少,怎么就不冷呢?”
老道呵呵一笑,飒然道:“公公,老道自幼精研道术,又常服丹丸,早就百病不侵,不染寒暑了。”
“看起来,你确实有些本事。”黄偐点点头,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道:“待会见了皇上,你可得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要是能把皇上的病治好,你这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要是出一点儿闪失,甭管你练了什么金刚不坏,咱家都要把你剁成肉泥!”
听着黄偐的恩威并施,老道浑不在意的笑笑,将一只手伸到熊熊燃烧的炭盆中,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看的黄偐和一旁的小太监眼珠子都瞪出来,才丢回盆中,若无其事的拍拍手道:“公公若是不放心,老道回去就是。”
黄偐都看傻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别别,咱家方才胡言乱语,老神仙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便问一旁的小太监道:“皇上醒了没有?”
“刚才醒了,心情不太好,发了一通火。”小太监小声答道。
“哦。”黄偐点点头,入冬以来,朱棣的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偏赶上那么多糟心事,要是哪天心情好,才叫稀罕呢。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对老道道:“老神仙先坐着,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老道点点头,黄偐便离了偏殿,穿过重重宫闱,到了皇帝的寝殿之中。
寝殿中,白发苍苍的皇帝靠坐在软榻上,一旁是一个三十多岁、端庄和善的宫装贵妇,正端着药碗劝说朱棣服药。
“不喝不喝!”朱棣不耐烦的瞪着那贵妇道:“喝了一冬的药,也不见一点儿好!连胃口都败没了!”
贵妇哄孩子似的,苦苦劝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嘛,皇上再喝两副应该就能见好?”
见贵妇又将药碗递上来,朱棣一挥手,便打翻了药碗,怒道:“说不喝就不喝,你啰嗦什么?!”
那贵妇见皇帝动了真火,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跪下请罪,还是怎地。
“老奴拜见皇上,贵妃娘娘。”黄偐见状,赶忙出声替贵妇解了围。这贵妇乃是朱棣的贵妃王氏,数年前贤妃薨逝后,她便执掌六宫,宫中有传言,皇上有意立她为皇后,可惜王贵妃膝下无所出,所以也没引起朝野多大的关注。
王贵妃感激的看一眼黄偐,对朱棣轻轻说一声:“臣妾先告退。”听朱棣哼一声,她便躬身退下。至于地上的药碗,自然有小太监上前收拾。
“什么事?”朱棣看看黄偐,算起来这正是该他当值的时间,但没必要特意出声禀报吧?
“上次跟皇上说的胡道长,老奴已经请来了。”黄偐小声问道:“皇上要不要见见。”
朱棣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前番黄偐曾提过,要请个道士来给自己瞧瞧。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朱棣自己提出来的。他这病非但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宫外的名医也请了不少,没一个有能耐治好的。被折磨的实在没办法,有一天朱棣无意中说起,要是有包治百病的仙丹,自己愿用天下的财富去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过不几天黄偐便趁着当值跟朱棣说起,京中白云观有一位胡道长,据说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仍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据说是因为幼时得仙人相授道法的缘故。朱棣一听就来了兴趣,缠绵病榻久了,为了能好起来,什么偏方皇帝都愿意尝试,何况是见个道士呢。
“让他进来吧。”朱棣果然没有犹豫,便让黄偐宣见。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不太体面,不忘吩咐一句道:“不要太声张。”
“老奴有分寸,对外只说他是,来给皇上讲《黄庭》解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