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生你的气。”江让追上来几步,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总之就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
“别说了。”慕羽没看他,视线随意一望,就望到了不远处光彩夺目的走廊。
那是用彩虹色的灯缠绕着的一处走廊,红橙黄绿蓝靛紫,明明灭灭,排列有序。
江让随着他的目光一看,也不道歉了,只说:“我们去看看。”
慕羽抿了抿唇,低着头问:“不是要去找江太太他们吗?”
江让本来想说有萧远和孟昕跟着不会出事,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说出来的话成了:“也许他们就在那儿,我们先过去看看。”
慕羽就跟着过去了。
那儿更清静,人更少,两人并排走在走廊下面。
明灭的彩色灯光照下来,映在两人的身上,像是落了星星。
几百米外就是人头攒动,这样的清静显得非常难得。
慕羽有心事,并没有心情看灯,他左看右看一阵,没有看到苏兰嫣他们,愈发心虚了,“好像不在这儿,我们去别的地方找吧。”
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想了想,说:“你给江太太打个电话吧。”
“刚刚打过,没人接。”江让平铺直叙的说着,“可能是太吵了,没听见。”
“那我们去……”
眼看着慕羽要走,江让拉住了他的胳膊,“来都来了,走完吧。”
也就几百米的一条走廊而已,要走完很快。
可慕羽觉得这样不对,他挣了挣。
江让就把他的胳膊拉得更紧,他放低了嗓音,说得有些可怜:“以前只想着赚钱,想着联系资源,我们都没有时间好好出去逛逛……现在什么都有了,走完吧,就当陪陪我。”
慕羽的指尖颤了颤。
以前……
是啊,他们的那三年总是为了资源焦头烂额,很多时候连好好做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思出去玩?
也不过就是在闲暇的时候说着,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就去哪里哪里看看,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就去哪里哪里定居。
可现在他们有钱了,却丢了彼此。
遗憾,有的。
不甘,有的。
悔恨和牵绊,也有的。
慕羽不是个心硬的人,相反,他的心很软,软到了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所以他没有走,他留了下来,跟江让一起走这条走廊。
几百米而已,很快就走完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每走一步,好像就在提醒他这六年发生的一切。
江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娶了妻子,生了女儿,家庭和睦。
他在风扬,受尽了秦云开的□□和折磨。
他们什么都有了,却唯独没了当初真诚炙热的感情。
“慕羽,你想过回到过去吗?”身边的人突然问他,然后不等他回答就自说自话,“我想过。我想过当初,如果我没有做你的助理会怎么样,想过当初我没有做你的经纪人会怎么样,想过当初如果没有跟秦氏签约,我们又会怎么样。”
慕羽抿着唇,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泥路。
真好,明明那样灰败的颜色,被彩色的灯照着,都能显得这样熠熠生辉,斑驳光彩。
“我想不到答案,这几年,我每天都……”话说了一半,江让好像是在犹豫着。
慕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隐约间好像感觉到了江让要说什么,他想着该说点什么来打断江让的话。
可是他还没有想出来,江让就又开了口:“我每天都在想你。”
慕羽心跳仿佛在这一刻都停了,他手紧紧的抓着衣服下摆,抓得衣服都起了皱。
“慕羽,我每天都在想你。”江让重复了一遍。
每天都在想你,是因为每天都在恨你。
可是慕羽不知道。
慕羽觉得这样好荒唐,江让在这六年里娶妻生子,却跟他说着这样的话……
不是说了只是做朋友吗?不是说了……
下一句话还没有从脑子里冒出来,他的手腕被人抓住,被一股力量带着,人已经到了一棵树下,后背结结实实抵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慕羽恍然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条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完了,他们现在在暗处的一棵树下。
这里好黑,黑得他连面前的人都只看得出一个轮廓,他想喊他,可才刚刚喊出一个名字,围巾被拉了下来,口罩被揭开,冰凉的唇已经被堵上。
慕羽的脑子一下子空了,甚至连反抗都忘了,什么灯,什么颜色,全都看不见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他在吻他。
江让在吻他。
他日夜思念了六年的人,在吻他。
江让从他的唇吻到了下巴,吻到了喉结,吻到了脖子,吻到了侧脸,吻到了耳廓,吻得急躁又用力,热烈又匆忙。
他吻着他,嘶哑着嗓音告诉他:“慕羽,我想你,我好想你。”
慕羽被吻得难受,他没有力气,腿都软了。
跟秦云开之间,他从来都只觉得折磨,这样的温存,六年里都没有过。
这是江让,是江让啊。
“慕羽……”他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喊一声,就吻他一下。
慕羽的呼吸渐渐急促了,他头脑越来越不清醒,隐约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在夜里缠绵的时候。
那些夜里,江让也是这么吻着他,但那时的江让是那样小心翼翼,动作都不敢太大。
这是他爱的人啊。
意乱情迷之下,慕羽的嘴唇微微张开,两个字喊得又轻又软:“阿让……”
江让的动作停了一瞬,下一刻,他再次堵住了慕羽的唇,吻得更加用力了。
他的手伸进了慕羽的衣服里,揉着慕羽的腰。
随着手进去的,还有一个金属物件。
应该是在寒凉的空气里待得久了,好冷。
慕羽下意识的去握江让的手,等碰到那个金属物件的时候,他混乱的脑子里像是炸了一道闪电,闪电的白光照亮了所有被□□吞噬掩埋的理智。
那是……江让的婚戒……
他见过好多次的婚戒。
是啊,江让他……他结婚了……
他们回不去了,那些缠绵恩爱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江让!”理智回笼,慕羽用尽全力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江让又要吻过来,被他拦住了,他躲着江让,惶惶然的提醒:“江让,你……你结婚了……”
结婚了。
这里太黑,江让看不起慕羽脸上的表情,慕羽自然也看不清他的。
他于是无声的笑了。
也是难得,慕羽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记得他结婚了。
多讽刺啊。
可是讽刺只能放在心里,他最后跟慕羽说出来的,也只好低沉着声音的一句:“对不起。”
慕羽没有回答,他的脸滚烫着,身子却在发冷。
他还靠着树站着,手背过去,扶住了背后的树干。
粗糙老硬的树皮硌得慕羽的掌心生疼,在这样的疼痛里,他越来越清醒,也就越来越自责。
刚才有多动情,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不堪。
他在干什么?疯了吗?
他怎么能跟江让……
疯了,他一定疯了!
稳定了呼吸,他苍白着脸,手忙脚乱的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揉成一团塞到了江让的怀里,又飞快的退开。
“我……我先回去了……”
江让怀里抱着围巾,等抬头的时候,慕羽已经趔趄着跑出去了老远。
他连忙喊他:“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江让就不喊了,看着那个人越来越往前,最后身影都被彩色的灯光淹没吞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脸上的笑意彻底凉了下来,他去了最近的垃圾桶,把怀里那条围巾扔了进去。
他现在有钱了,但也不是浪费的人,可这条几千块的围巾,他扔得毫不犹豫。
因为它被慕羽碰过了,脏了。
利用完了,没有价值了,留下来只会碍他的眼。
所以扔了。
就像慕羽送他的那瓶酒,给他的那把伞。
他哪里会缺那一瓶酒?那一把伞?
他现在想喝多好的酒都有,所以他毫不留情的把酒倒进了水槽里。
他现在勾勾手指就有人给他撑伞,所以那天离开慕羽的公寓以后,车没开出去多远,他就让萧远把那把伞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人碰过的东西,他都不想留,都觉得恶心。
江让出了公园,回了车上,点了一根烟慢慢的抽着。
明亮的灯光通过车窗照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回想起慕羽在树下被他吻得身体发软差点儿站不稳,他觉得可笑,觉得讽刺,觉得鄙视,觉得不屑,同时又痛快。
痛快得他指尖用力,把没烧完的烟都给捻碎了。
苏兰嫣和苏子沫玩到很晚才出来,孟昕和萧远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吃的玩的都有。
一看到江让在车上,苏子沫眨了眨眼睛,搂着江让的脖子问:“爸爸,慕叔叔呢?”
“他回去了。”江让揉了揉她的头发,“沫沫喜欢他?”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恩怨,只知道慕羽长得好看,还给她买了好多玩具,又好说话,所以她答:“喜欢呀。”
苏兰嫣把她抱回去,“不是说困了吗?快睡吧。”
然后又转过头去看江让。
男人的心情不错,看着苏子沫的眼神柔和得像是两池春水。
慕羽呢?
慕羽几乎一夜没睡。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不停的想着江让在公园里跟他说的那些话。
江让说,让他陪陪他。
江让说,六年来,他每一天都在想他。
他想他。
慕羽把被子拉过了头顶,整个人都藏在了里面,想要隔绝一切胡乱的念头。
周围立刻就变成了漆黑一片,原本以为这样可以清静了,可是耳边却响起了江让吻他时的那阵粗重喘息。
他那时候……差点就跟江让……
他受不了了,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知道江让结婚了,他怎么可以……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暂时把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看了一眼,是秦云开打来的。
他接了电话,还不等出声,那边的秦云开就问:“你在哪儿?”
“云城。”慕羽揉着额头回答。
秦云开像是很生气:“江让也在?你是跑过去见他的?”
“我跑宣传。”慕羽说,“工作忙,接下来很长时间我都会在外地。”
他本来就心烦意乱,没有心思跟秦云开说那么多,说完这句,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挂了不算,他还把手机给关机了。
然后把手机扔回了床头柜上,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又是江让的脸。
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重,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响亮。
别想了,慕羽。
结束了。
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