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个被救下的小姑娘之后,朱翊钧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滔天的怒火,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吩咐邓元飞。
“邓元飞,你不是从辽东军出来的吗?分析分析他们可能会从哪个方向离开。”
按朱翊钧和张居正最初的计划,朝廷是准备放这些倭寇猖狂一阵子的,只有倭寇问题恶劣到了所有人都不能忽视的地步,朝廷才能占据舆论优势、借“乱世用重典”的名义推行自己的私货。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在军队和国子监学生们的协助下、政策的落实速度极快,而且地方百姓也知道改革的必要性,更不容易被利益受损、怀恨在心的保守势力煽动起来。
但今天里山村的惨案给了朱翊钧很大的震撼,坐在金銮殿里决定送别人去死,跟亲眼目睹这些百姓是怎么惨死的完全是两码事。
朱翊钧不会去妨碍张居正的计划,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大明这六年来的吏治清明、国库丰盈、武备修整不是真的因为朱翊钧自己多有德行,而是因为大明的首辅叫张居正。
在不妨碍张居正计划的前提下,朱翊钧希望自己能尽可能救下一些人,如果张居正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痛心疾首地劝他不要有多余的妇人之仁。
但朱翊钧必须尝试一次,事情的成功与否是一回事,但要不要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邓元飞看着地上的脚印面色一滞,分辨敌人留下的踪迹确实是斥候的必修课,但这痕迹也太稀碎了。
“时间太久了有些难以辨别啊......而且不知道他们的人数和战力如何,要不咱们还是想办法联系其他明军......”
邓元飞这番话也是从整体的利益考虑,若是放在平时、朱翊钧说不定还有心思考虑考虑甚至给邓元飞解释一番。
但朱翊钧现在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去他么的利益和算计!我今天一定要把这群人渣给找出来、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插在木桩上风干!
“姓邓的、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老子说的话当放屁了!你这么有主意,你上来我下去?”
朱翊钧几乎是嘶吼着指着邓元飞的鼻子破口大骂,邓元飞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也是看朱翊钧平时没什么架子、善于听取部下的意见,这才敢壮着胆子提出不同的意见。
毕竟南直隶遭灾关他们广西卫所什么事?真论起来他邓元飞也不是南直隶人啊?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想办法把危险性拉到最低。
这个时代的人基本都没有觉醒过民族意识,在辽东人邓元飞看来、自己和一帮南直隶的泥腿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才理解不了朱翊钧此时熊熊燃烧的民族情感。
见朱翊钧和邓元飞起了冲突,周围的士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隐隐将邓元飞包围起来,只要邓元飞敢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下一秒就会有十几个大汉飞扑出来压在他身上。
这支部队是朱翊钧带出来的,这些士兵每个月指着朱翊钧发饷、指着朱翊钧保护他们的家人、跟着朱翊钧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上百场,忠诚度和纪律性极高。
朱翊钧的权威在这里是绝对的,他执意要干什么没人拦得住,邓元飞再敢多废话一个字,朱翊钧直接把他按在地上砍脑袋都不是不可能。
“小的该死、请将军息怒!我这就把那帮倭寇的底给您探得明明白白!”
邓元飞再不敢多言,哆嗦着翻身下马、趴在地上试图从残存的痕迹中推断出那伙倭寇的去向。
李荣山站在后面无声地摇了摇头,为将者不可因怒兴师,朱翊钧今天为了惨死的村民而发怒是仁义的体现,但从另一方面看,朱翊钧太容易被自己的所见所闻左右情感了。
“邓将军也是就事论事,偌大一个南直隶、单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追得上四处流窜的倭寇?还请将军三思。”
见李荣山这种谨小慎微的人都出来劝告自己,朱翊钧稍稍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完善的对策。
“我们不是带了九百匹滇马北上吗?回如皋征集有经验的骑手,再让地方官府出面搜集马匹、骡子,以一百五十人为单位组成尽可能多的捕倭队。
地方锦衣卫和卫所有向捕倭队报告倭寇行踪的义务,捕倭队沿着官道搜索敌人踪迹,告诉所有人:祝广昌是能直接给皇上上书的锦衣卫,他们所有的功绩都能直接被皇上看到!
另外广发悬赏令,有能拿十枚以上倭寇首级献官者,除谋逆、弑亲等罪无可赦者皆可通过参军偿还自己的罪孽。”
朱翊钧不假思索,极度的愤怒之下、他的脑子转得极快,既然哨卡的方案暂时不能拿出来,那就用笨办法、让四条腿的骑兵去追两条腿的倭寇。
一支三百人的骑兵确实抓不到到处流窜的倭寇,但六支一百五十人的骑兵、全扬州府的锦衣卫、想要洗白的山贼盗匪加在一起呢?
倭寇们不会派太多人来做先遣队,因此这次的先遣队可能有好几支、但总人数不会过千,只要被朱翊钧组织的骑兵队逮住、当场就得团灭。
四处流窜、热爱屠村的匪寇本就让人心惊胆战,朱翊钧又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南直隶的百姓用不了多久就会生活在巨大的恐慌之中。
到时候流言四起、大股倭寇直接在沿海登陆,南直隶的火药味就会直接被烘托到极致,介时就是朝廷插手南直隶的最好时机!
李荣山在旁边听地一愣一愣地,要不是他知道自家将军素有急智,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朱翊钧早就想要的说辞、只是想借题发挥罢了。
“将军、您真能给皇上上密报吗?擅自拿皇上做筏子可是要被御史们参大不敬的。”
我不仅能给皇上上密报,还能让皇上自己把那份密报手写出来扔到司礼监备案你信不信?
朱翊钧也没有心情多解释什么,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个话题给糊弄了过去。
“放心,我每年往京里运那么多银子贿赂的不是别人,皇上就是咱们的后台,他的名义随便用。”
不顾身后李荣山等人疯狂抽搐的面部,朱翊钧取下背上的长弓、对着里山村入口处的牌匾拉弓便是一箭,箭矢深深地扎进了木制牌匾里、尾部犹在微微颤抖,朱翊钧策马离去恨声高呼。
“不把那帮倭寇抓回里山村剁脑袋,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