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野源内已死、南直隶的倭患解除,朱翊钧和大小官员终于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张维贤麾下的京营即将就位,南直隶的民怨却因为征倭饷而持续升高,南直隶的劫难看似已经结束了、实则才刚刚开了个头。
南直隶的耕地十之**都被豪族和士绅垄断,神仙想从这些地里刮出二两铜子来也是难上加难。
为了保证定时定量地完成朝廷的征税任务,朱翊钧几乎可以肯定太监和官员们不仅会层层加派、还会逮着好欺负的自耕农往死里薅。
大明的百姓可不是好欺负的,一旦他们发现自己除了造反已经没有其他路好走,温顺懦弱的农民们就会露出自己凶残可怖的一面。
来自于农民的起义军几乎可以锤烂任何旧势力,朱翊钧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们砸烂南直隶的士绅,又要在起义军彻底失控之前把他们按下去。
这是一步不折不扣的险棋,但大明的士绅问题已经深入骨髓、与大明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
或许有人能拿出不用死人的和平解决方案,但朱翊钧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只能请过于膨胀的士绅们死一死,给帝国的其他阶层把足够多的利益腾出来。
趁着南直隶这段最后的和平时期,朱翊钧抓紧派人从望海把自己的部下都调了过来。
祝先不能动,祝先跟随朱翊钧最久、忠诚度最高,祝广昌的族人里最出息的就是祝宣武和祝先。
这两人自幼在军中追随朱翊钧,都当过朱翊钧的贴身亲兵队长、是朱翊钧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才,想看家和押送重要物资这种事,从来都是两人轮换着做或者互为牵制。
但祝宣武押送货物时被熊野源内毁了容,现在行事偏激狠辣,把家业托付给这种人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来,朱翊钧只好把他发配到海上,希望残酷的海盗生活能让祝宣武冷静下来。
望海卫的家业现在由祝先一人掌管,六年前的事就说明此人虽然忠诚、但小心思也不少,只是朱翊钧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过比起南直隶的收益、望海卫的得失就不再那么关键了。
如果朱翊钧的谋划顺利,他不仅能收获一大批忠诚的士兵、一笔稳定的财源,还能为自己提前加冠亲政奠定胜局,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在十万精锐的簇拥下举行亲政大典的盛况了。
亲政才是朱翊钧眼下的头等大事,只要能亲政,什么望海卫、什么祝广昌都可以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个“代价”。
李荣山、邓元飞带着大量军械和百余名亲兵火速赶往南京,朱翊钧不相信张维贤麾下那些京营的臭鱼烂虾,真要打硬仗、还是自己的老部下用得最顺手。
至于白家兄弟?湖广的白莲教这几个月异常活跃,整个湖广都弥漫着供奉无生老母的熏香臭味。
地方政府和锦衣卫们关于白莲教的报告直线上升、而且大多集中在湖广地区,湖广及其周边地区的粮价出现了很不正常的攀高,疑似有嗅到危险气息的富商和士绅在大肆屯粮。
他们甚至找上了望海的“马三爷”,希望以一笔不菲的银钱、关于未来的美好许诺向朱翊钧购买大量军械,一副准备趁机搞点大事的架势。
朱翊钧暂时吃不准他们准备闹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决定派白家兄弟带一部分人和物资前往湖广,以军火走私的名义摸一摸这些邪教徒的底子。
白家兄弟此时已经带着自己三百余人的部下来到了南漳县城,他们没有按朱翊钧所说的那样第一时间与白莲教徒们接触,而是大大咧咧地带人去了城里的怡红楼。
白五和白七所在的房间里一片春意融融、莺歌燕舞,两兄弟人手一个衣着简单、浓妆艳抹的俏丽女子。
一旁还有几名身着蝉翼红纱的女子正在浅唱低吟,唱的大概是《虞美人》之类的词,只是来这里的客人没几个能听出好坏的。
歌姬们也就懒洋洋地拨弄着琴弦,刻意把曲调弄得软慢**许多,时不时还偷懒发一会儿呆。
懂音律的客人听了免不了要皱眉,但对白家兄弟这种文盲来说、音乐听的就是一个气氛,这样舒缓的曲调正适合他们放松一下紧绷许久的筋骨。
连一向严肃狡诈的白五都没绷住,虽然表面上还尽力保持着兄长的威严,但私底下搂着女子的右手已经在很不老实地四处游走,逗得他怀里那名女子咯咯直笑。
感受着手里的一团温软、白五感动得老泪纵横,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给朱翊钧卖命赚钱是赚钱,但苦得不像是人过的日子。
白家兄弟立刻就把朱翊钧“尽快与白莲教接触”的嘱托抛诸脑后,去他妈的祝广昌、去他妈的白莲教,有什么要紧事都得等老子在这里潇洒个几天再说。
屋内气氛正热烈的时候,白七忽然涨红着脸推开身旁姑娘喂过来的酒,借着酒意含混不清地嘟囔一句。
“大哥,你说......大家一开始都是臭卖私盐的,凭什么这六年下来咱们还是卖私盐的,他祝广昌倒是节节高升去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刚刚还嬉笑着的风尘女子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屋里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屋内的几名女子尽力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但飘忽的神色早已出卖了她们此时的想法。
她们接待过的盗匪、盐贩子也不少,但像白七这样大摇大摆说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的吗?
而且“祝广昌”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耳熟......该不会真是“天雷地火、百骑破倭”的那位吧?
南直隶的抗倭英雄是贩私盐的**军官......刚刚应该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白五瞬间就被白七吓得从温柔乡里清醒了过来,他看看怀中女子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脸色有些难看地把她推了出去。
“这小子喝醉了,你们都出去,我帮他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