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理由,一个不把襄王府上下满门抄斩、钉在菜市口供人观瞻的理由。”
襄阳城一座富商的宅邸里,朱翊钧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一脸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朱翊铃。
在义军凌厉狠辣的组合拳之下,驻守襄阳的白莲军士兵连个浪花儿都没掀起来,异常干净利落地逃出襄阳、把城池拱手让给了义军。
一夜过去、义军现在已经彻底接管了整座襄阳城。
邓元飞带人将城门全部封锁起来,李荣山正在带人盘查襄阳城的具体情况,试图弄清楚白莲教到底还给义军剩下几家可以劫掠的士绅。
至于最重要的襄阳府库和武库,赵风子正带着亲兵们仔细清点里面的物资,金银财宝都可以漏掉,但硝石、火药这种战略物资一定要尽可能搜集起来。
义军现在的鸟铳弹药打一发就少一发,平时如果不注重搜集和节约,很快就会陷入弹药枯竭的窘境之中。
安福王朱载尧被软禁在地牢里,王府的奴仆们被义军杀了三分之一,
侥幸活下来的奴仆被一股脑地塞进了战俘营里,现在应该正在被义军使唤着搬运各种物资。
至于襄王府的女眷,怎么说这些人也算得上自家亲戚,朱翊钧没有过于苛责他们,只是把女眷和孩子分别赶到民房里软禁起来了事。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襄阳城里再也没有任何能够正面挑衅义军的武装力量,是时候享受胜利的果实了。
朱翊铃轻咬薄唇,带着几分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开口。
“只要你放过王府上上下下,财物和田地都可以拿走,襄王府的密室和地库我都会告诉你。”
朱翊钧不屑地嗤笑一声,金银财宝确实是好东西,但在他这里还算不上多么重要。
他带兵从南漳打到襄阳、一路上不知开了多少士绅豪商的家,能发给士兵的金银财物早就抢够了。
如果再从襄阳狠捞一笔,金银珠宝的数量就会严重影响义军行动的速度,这对暂时还要依赖机动作战的义军而言十分不利。
“别装傻了,敢说动安福王在最后关头胁持本将军,无论从智略还是胆气上、你都不该提出这么白痴的一个建议。”
很好,是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
朱翊铃不由深吸一口气,像朱翊钧这种人、能用金银财宝打发走是最好的,破财消灾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但如果他盯上了你、而且盯上的不是什么物质条件,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招安怎么样?我会亲自去京城和朝廷陈明利害。”
“内阁可不会为了一个藩王放过这么恶劣的反贼。”
“张居正可能不会同意,但天子一定会。”
说到这里,朱翊铃的嗓音都不自觉地压了下来、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细说天子这块儿。”
朱翊钧顿时就来了兴趣,他身体朝着朱翊铃微微前倾、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他朱翊钧今天居然在这里听到此等宫廷秘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皇上还有这种想法。
见这番话成功引起了朱翊钧的兴趣,本来还有些紧张窘迫的朱翊铃逐渐镇定了下来。
只要朱翊钧还有想要的东西,那自己就还有和他谈判的筹码。
“天子与内阁首辅的矛盾已经广为人知,内廷被太后和冯保捏着、文官唯张居正马首是瞻,这两方势力都不是天子短时间内能撬动的。”
压倒张居正、接受义军投降,这样不仅能拉拢宗室,还能收获不俗的政治威望,更重要的是,那些不满张居正的反对派会因此鼓起勇气。”
“那按你这么说,文官、内阁和内廷都被铁三角握在手里,皇上真能压倒张居正吗?”
朱翊钧嘴角的笑意几乎抑制不住,他看向朱翊铃的目光也越发柔和,甚至带上了几分长辈对优秀晚辈的欣赏与考量。
多好的孩子呀,虽然信息来源很不可靠,对朝廷局势的看法也完全是雾里看花式的凭空猜测,
但这副天真的样子成功勾起了朱翊钧的很多回忆。
想当年,他也是这样凭着一鳞半爪的小道消息去揣测朝廷的各种动向和用意,兴奋地和同好们交流自己的看法。
现在想来,那段时光才是他接触政治以来最快意的时光。
但凡你真的身处内廷、皇权和文官们追逐权力的角力场,亲身被各方势力怀着各种心思来回拉扯,你就再也不能这么单纯而热情地投身其中了。
“因为他是皇上啊?只要他动动嘴,所有不满张居正的官员和野心家都会自发聚集在他麾下,张居正确实很厉害,但他这些年得罪的权贵实在太多了。”
虽然被朱翊钧“仁慈长辈”的模样搞得心里发毛,但朱翊铃还是尽可能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全部猜想。
听完这番话,朱翊钧再也按捺不住地笑出声来,这位怀仁郡主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看样子自己的谋划已经成功了,现在就连湖广一个藩王的女儿都知道天子不满内阁,那朱翊钧想钓出来的那些鱼只会更加骚动。
今年真是自己的幸运年,除了白家兄弟突如其来的背刺,几乎所有事情都在按着预定的轨道前进。
而且朱翊铃这孩子也实在可爱地紧,跟张居正、吕调阳那种老狐狸打交道久了,再看这种稚嫩的小家伙就感到格外地亲切。
“将军考虑地怎么样?只要将军同意,怀仁现在就可以动身......”
感受到对面的眼神越发诡异,朱翊铃不动声色地往后站了站、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朱翊钧的动作更快,他温柔而坚定地握住朱翊铃的双手,在对方从震惊到羞愤、再到杀气四溢的眼神里自信开口。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