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突袭造成的混乱很快蔓延开来,董云平又恰好遭遇刺杀生死未卜,缺乏指挥的白莲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由于战场过大,最前方的攻城部队完全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本能地从城上明军的欢呼声中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在原地踌躇着不敢继续向前。
刘指挥使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这些南漳贼来得还真是时候。
“真是天佑大明!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坐视城外两贼自相残杀......”
“准备出兵吧,新野的生死存亡就寄托在这场战斗上了。”
“......你在说什么?”
刘指挥使诧异地看着新野知府,似乎不能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现在南漳贼和白莲军两虎相争、谁都没心思来对付他们,这不正是新野守军重振旗鼓的大好时机吗?何必还要引兵出城、徒增一分风险?
“白莲教是叛军、南漳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坐视白莲军被南漳贼击败,官军就要继续面临被贼军围城的困境,城里的粮草可是快见底了!”
白莲军可怕的攻势已经将明军消磨到几近崩溃,守城器械也好、士兵的精神状态和数量也罢,
要是再度陷入被围城强攻的困境,新野守军再能撑三天都难。
大明的卫所兵制优点很多,卫所军在镇压地方、教化蛮夷方面效用显著,而且还能以低廉的成本供养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
但卫所制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明军素质普遍十分低下,当一个地区的卫所军难以镇压叛乱时,
朝廷就只能辽东抽点人、两广抽点人、四川抽点人,东拼西凑出一支能打的机动部队。
因此朝廷看似手握上百万明军,但能从原本的辖区抽调出来、满天下拉过去平叛的精锐,满打满算也就那两三万人。
湖广布政司承平已久、武备比之南直隶都不如,新野这点儿人已经是湖广布政司辖区内仅剩的机动兵力了,
而跨辖区调兵要等朝廷的批文,辽东军和川军又被拖住了,新野一个月以内都没有可以指望的援军。
现在待在新野城里无异于慢性死亡,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出城去搏一线生机!
“你带兵出城,把溃散的白莲军往南漳贼那边赶、让溃兵冲散敌人的阵型,而后趁势掩杀过去,如此、敌人就是有千军万马也要被一鼓而败!”
用不着刘指挥使真的杀死多少敌人,只要能挫败敌军锐气、给新野守军搜集物资和整备休息的时间,新野就能坚持到其他明军来援的那天。
“这实在太冒险了,万一贼人有什么奸计......不行不行。”
指挥使沉吟良久、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他手上还能出城杀敌的士兵不过五百余人。
这些人打顺风仗、撵一撵溃兵还够用,但凡白莲军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自己就得白给,此时出兵就近乎于是在拿全城官兵的性命在赌!
“你以为本官想赌吗?我们共事多年,生、我们一起升官发财,本官的女儿嫁给你的儿子,你我做共富贵的亲家!”
眼看指挥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新野知府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逼他与自己对视,知府的眼睛里有团火在烧。
他恶狠狠地、狼一样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字,仿佛想把什么疯狂而坚定的东西通过眼神灌输到指挥使的脑子里。
“败,本官把城里那些该死的士绅和富商给点了,为你我陪葬。”
“......李鼎元,老子要是死外面了,你得想办法活下去、年年到老子坟头上磕头!”
指挥使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他选择相信新野知府李鼎元这个多年的好友,把自己和全城官兵的性命给赌上去。
李鼎元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出身和家境都平平无奇,就连读书写字的天赋在同一届进士中都难言理想,当年能侥幸中举还是靠赌对了主考官的喜好。
有人面对九死一生的绝境会绝望、会退缩,但李鼎元只觉得热血沸腾。
“准备准备吧,我去城里转一圈、看能不能再给你忽悠几个送死鬼过来,好好打。”
刘思真带着攻城部队伸头伸脑地向后张望,大旗没人摇,传令兵也不见人影,老天爷是突然开眼,把中军那帮白痴全都给收了吗?
是战是撤倒是给个话儿啊?万一我这边好不容易把炮灰们赶上去了、后续部队都在中军看热闹,那不就成送人头的了吗?
刘思真还在犹豫着,白莲军攻打十余日都没攻陷的城门缓缓打开,披挂着厚重铠甲的指挥使红着眼睛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一支约有五百人的明军。
这是李鼎元散尽家财才从城中动员起的敢死队,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他们的姓名、籍贯、住址和能接收抚恤的家人。
如果新野城因为他们的突袭得以保存、而他们却不幸阵亡了,朝廷会在打扫战场时回收所有纸条,按着上面的信息将说好的抚恤发到他们的家人手里。
中军情况不明、后续部队眼见着是指望不上了,自己本就是在屠刀的逼迫下被赶城墙底下来的,
面对前方恶鬼一样的明军,白莲军士兵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明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他们冲出来的一瞬间,刘思真和麾下的白莲军就跟见了鬼一样朝反方向撒腿就跑,明军追都追不上。
一切都像二人最初计划的那样,明军往哪儿赶、白莲军就往哪儿跑,被人潮裹挟着的溃兵越来越多。
扛住这么大股溃军需要严明的军纪、坚定的作战意志和优秀的基层军官,这些跟裹挟着百姓和盗匪的白莲军可谓是完全不沾边。
这样下去一切就都成了!白莲军一战而散,南漳贼也要被溃兵冲得七零八落,新野守军终于获得了搜集给养和兵力的喘息之机。
就在一切都越来越顺利的时候,新野城头突然传来刺耳的锣鼓声,这是他们约定好鸣金收兵的信号。
前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现在就撤兵是不是太可惜了?
指挥使的困惑没有持续多久,他仅仅稍作迟疑,面前挡住自己视线的溃兵便潮水般散开。
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一支支装备精良、体力充沛的小队逐渐汇聚到一起,这支八百人的部队在溃散的乱军之中磐石一般屹立不倒。
本应该面部中弹、倒毙在大旗之下的董云平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刚刚死的那个是替身!
“刘指挥使......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