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朱翊钧丝毫没有意识到赵风子复杂的眼神,比起维持自己亲民仁爱的人设,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拍拍刚才那名溃兵的肩膀,温和而亲切地询问道。
“你愿意加入我们清君侧的大业吗?就做你之前当兵时做的那些事,但义军的待遇会好很多。”
在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里,朱翊钧详细地给那名降兵讲了义军每月的军饷、伙食和纪律,并着重强调了自己不是叛军这一点。
“我们不是叛军,我身上有皇帝的旨意,我们是要奉旨讨伐这些恶人、将权力归还天子的。”
朱翊钧多年锻炼出来的口才在这一刻发挥地淋漓尽致,赵风子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就是让他精心准备个几天,也说不出比朱翊钧更有理有据、更有吸引力的话了。
但那名降兵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婉拒了朱翊钧的招募。
“长......长官,我家里还有小孩和老人要照顾......”
别看朱翊钧话说得漂亮,谁都不是傻子,带兵袭击城池、袭杀官兵官差,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而且清君侧——永乐爷当初可就是打着这个旗号杀进的南京城,把建文帝都逼得**了!这个旗号也就比直接造反好上一点点。
他们很恨这个**的朝廷没错,但谁都知道、朱明的气运还没有断绝,辽东大兵十几年前来南方平叛,当时就把叛军杀了个人头滚滚,现在加入叛军无异于送死。
那名溃兵身后的同伴们也饱含希望地看了过来,只要朱翊钧放过了这个人,那他们立刻就会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说法跑上来求饶,傻子和走投无路的人才愿意加入义军呢!
这就是给脸不要了,朱翊钧什么都没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退开,他身后的亲兵们默契地围了上来。
为首的亲兵一脚把溃兵踹翻在地,四五名亲兵解下背上的鸟铳作为武器,对着倒在地上的那名溃兵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亲兵们下手极为娴熟而狠辣,他们拿着鸟枪厚重的木制枪托,劈头盖脸地就往地上那溃兵的腰腹、大腿和面门砸去。
厚实的枪托铁锤一样砸在身上,地上那名溃兵开始还凄惨地哀嚎两声,后来便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嘶嘶”地倒吸冷气。
亲兵们丝毫没有手软的迹象,见地上的降兵迟迟不肯松口,亲兵头领也失去了耐心。
他推开身前的两名亲兵,反手取下自己背上的鸟铳、直接一枪托猛砸在溃兵额头上,直接把溃兵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这些叛军是认真的!不加入他们真的会被打死!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溃兵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也顾不上去思考之后的利害,连忙大声叫嚷起来。
“莫打、莫打!我愿意入伙了!愿意了!”
亲兵们立刻停手、把地上的溃兵拉了起来,他此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满是淤青,额头上一个血淋淋的黑窟窿还在不住往外淌血,
朱翊钧面色平静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亲兵们拖着这个倒霉鬼绕整个队列转一圈,让所有人都知道拒绝义军招募的下场。
见了溃兵这副惨状,刚刚还打着卖惨求饶、以此避免加入义军的溃兵们立刻熄了心思。
被殴打的那名溃兵血流到哪里,哪里的溃兵们就很快安静下来、畏畏缩缩地看着最前方的朱翊钧,看样子接下来的整编降兵工作能方便许多。
朱翊钧这两年没在婆罗洲和吕宋之间穿梭,在帮助当地移民和土著、洋人对抗的斗争之中,朱翊钧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
这里是十六世纪,没有民族主义的激励、甚至没有形成国家的概念,古人和现代人的思维模式有很大的不同。
想要尽快在这个迷茫的时代拉起一支军队,暴力、财富和名分缺一不可,只有先让这些人怕自己,他们才会对你提供的一切感恩戴德。
朱翊钧转身看向李荣山,李荣山平静地向他躬身示意,他是个纯粹的武人,思考一件事的对与错不在他的职责之内。
“以后就这么对待俘虏过来的明军,先把待遇和理想说清楚、最好是让他们自愿加入。说不通就打、打不服就杀,让他们看清楚不追随大义的下场!”
要么当义军的人,要么当义军的死人!谁告诉过这些降兵他们有选择的权力了?
说完这番话,朱翊钧觉察到身后赵风子怪异的视线,一脸疑惑地扭头看着他。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刚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短暂的纠结过后,赵风子很快就把心中的迟疑抛到脑后。
既不纵兵掳掠、也不从民间强征壮丁,朱翊钧的所作所为已经仁义地不能再仁义了,再要更加仁义也就不要造反了,直接念大悲咒把敌人超度了不好吗?
“不,属下只是在想......既然兵源和饷银的问题解决了,义军要怎么解决粮食问题呢?”
所谓造反,最大的问题无过于:军事胜利,兵源,饷银,粮草。
赵风子不怀疑义军的战斗力,兵源可以通过俘虏卫所兵来补充,饷银可以去抢士绅豪商。
唯独粮草,六千人的军队需要大量补给支撑、每天消耗的粮草和肉食都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士绅和粮商们确实会囤积不少粮食,但靠抢的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应该尽快组织民间恢复生产。
“地方官府往年都是靠士绅在村里征粮,但这需要大量小吏和村庄里的地头蛇配合,按着义军的政策、这些人可都是要上绞刑架的。”
赵凤子头疼地咬咬牙,大明是经典的皇权不下县体制,县以下的地区几乎完全被士绅们把持着,朝廷要收粮、募兵只能靠乡间的士绅配合。
这就是大明一直和士绅们相爱相杀的原因,朝廷恨那些士绅兼并土地、逃避粮饷徭役,但又必须依赖他们把人力物力收集上来,因此只能对士绅优待带来的负面作用装聋作哑。
但义军的做法是把小吏和士绅们直接吊死,这样做痛快是痛快了,但之后要怎么管理地方呢?
“关于这个问题,你听说过公社......我是说井田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