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煜伸手叩叩桌案,门外听到动静的费瑛立刻小跑进来听候差遣,朱厚煜和雨平时更喜欢用心灵感应交流,只要朱厚煜的神情和动作正常些、倒也不怕被别人发现。
“去请张先生来一趟,再着人准备些熏香和衣物,朕方才出了些汗。”
费瑛点点头便恭敬地退了下去,这就是朱厚煜喜欢他的地方:办事牢靠话还少。冯保那种什么事都要插一手,屁话贼多的奴婢他实在是受够了。
趁着内侍们为自己更换衣物时,朱厚煜在心里偷偷和雨交谈。
“话说,那个小姑娘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的哦,不过精神状况貌似不是很正常,你要是死了,估计会给那孩子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朱厚煜微微慨叹一声,他能做的都做了,自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良心,至于那个孩子将来会如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等他做更多感慨,还留在文渊阁值班的张居正听说天子派人来请自己,连忙快步赶了过来。
张居正新接徐阶的班,朝政和人际关系上都有一大堆亟待处理的事情,他这个几个月下了朝之后便整天泡在文渊阁里加班,听说连被褥都带来了,准备干脆在文渊阁里打地铺。
几个月的忙碌下来、张居正已然憔悴了许多,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握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朱厚煜能亲政之前,朝廷里是一定会有一位大权独揽的首辅的,张居正这家伙别加班给自己加死了啊?
要是换上来个浙党的大贪官或是清流的党争小能手,朱厚煜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祸害大明。
张居正权臣是权臣了点,但人家能力和忠诚都是有的、还相当识相,是朱厚煜成年前大明最理想的掌舵人,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合适的人了。
朱厚煜命费瑛给张居正上了杯茶,情真意切地关心了一番对方的身体状况。
“朕知道爱卿公忠体国、勤勤恳恳,可也不要过于辛劳了,如果首辅的身子累垮了,对整个大明都是巨大的损失啊。”
“陛下和太后将国事暂且交到臣的手里,臣一直对此感激不已而诚惶诚恐,唯恐自己辜负了陛下的托付,仰赖陛下的德行,朝中近来还算得上平稳。”
张居正笑呵呵地抿了一口内侍递上来的香茗、精神稍稍振作,幸好他正值年富力强的年纪,否则还真禁不住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不过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百官之首的地位、致君尧舜上、足以让他名留青史的改革......
这些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任何文人的终极追求,他现在就是在为了这样的事业而奋斗着,哪怕有一天死在了改革的路上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见张居正不仅不萎靡、反倒有些亢奋,朱厚煜稍稍放下心来,笑眯眯地开始谈正事。
“平稳就好,朕还担心某些人觉得先生年轻,要整些怪事出来呢。”
张居正今年四十八岁,这个年纪在民间已经算得上长者,但在大明的核心权力层还是太过年轻了,与内阁那帮暮气沉沉的老古董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张居正一听朱厚煜这话风、不由挑了挑眉毛,这倒的确是他面临的难题之一。
他接的是徐阶的班,不仅继承了老师的地位和人脉,也同时继承了一堆倚老卖老的讨厌鬼。
这些人能力和品德都不行、却自居张居正的前辈和恩人,张居正一上位,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暗示、甚至明示张居正讨要官位。
这个侍郎、那个尚书地张口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居正做了皇帝,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皇亲国戚呢!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脸。
如果张居正是严嵩那样的人说不定还真就应允他们了,但张居正不是为了当首辅而当首辅的,他还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和梦想。
他还想还大明一个海清河晏、太平盛世,因此绝对不能容忍硕鼠窃据高位的事情发生。
可要是直接拒绝了这帮大爷,就容易被人扣上“忘恩负义”“目中无人”的帽子,非常不利于他日后运用徐阶留下的人脉,弄得张居正很是头疼。
虽然不知道朱厚煜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但本着谨慎小心、坦诚相待的原则,张居正斟酌了一番,还是委婉地说明了实情。
“朝上有不少前辈和长者,他们对朝政都很有想法和经验、也很愿意向臣提建议,只是提建议的人太多,臣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朱厚煜不由轻笑一声,看看人家这话说的,可进可退、又把他想听的全说出来了,不愧是调和阴阳的首辅大人啊。
既然张居正不藏着掖着,朱厚煜也收了继续打太极的打算,直接把偃州抛了出来。
“偃州,先生可有印象?”
“......知府包齐,连续三年考评为上、政绩斐然。”
他对全大明四品以上的地方官都有印象,包齐之前的政绩平平无奇,但到了偃州之后就突然变成了政绩斐然的干吏,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打死张居正他都不信。
不过朝里的事务多了去了,张居正实在没心思再去和一个小小的知府斗法,顶多是日后升迁的时候留个心眼,卡包齐一手罢了。
“听说偃州最近发生了些事情,先生不妨差人打听打听,等有了收获,你我君臣再谈也不迟。”
朱厚煜说完便举起茶盏抿了一口,一旁的费瑛会意,客客气气地把张居正给请出了殿去。
张居正被请出去之后一脸莫名其妙,偃州离燕京十万八千里远,也不像南京、襄阳、长沙这样是重要的大城,天子怎么会突然把目光放到这种地方的?
所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就成了?谜语人能不能滚出哥谭啊?
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事情还是要办的,能让朱厚煜亲自把他叫过来的事情小不了,张居正沉吟一番,快步走向锦衣卫的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