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北府司府衙门外,一时间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近千人的卫所官兵瞧着知府大人被擒,投鼠忌器,一个个手握兵刃杵在那儿,无人敢妄动。
再一听那位是金城北府司的指挥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这帮土丘八对什么大人将军的,倒不在意,唯一忌惮的,是绣衣卫们的身手。
谁不知道当年的冷岳冷大人,那可是小宗师级别的强者,火铳大炮在人家面前和小孩子手里的玩具差不多。
听说新任的指挥使,那修为,可比冷指挥使高出一大截。
莫说眼下这千数号人马,就算是再多几倍,也架不住高境武修的神通呐……
这时,从人群中闪出一位,周身披挂重铠银甲,罩着大红战袍。
瞧着样子,像是领兵的卫所千户。
“大胆贼人,竟敢冒充威名赫赫的吕大人,众将士听令,格杀勿论……”
千户大人言罢,凔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冲着火铳营高喝一声:“一个不留!”
包围北府司衙门的这一千多号卫所官兵,皆是他的部下,既然千户大人下令,便再无所顾忌。
既然是冒牌货,怎能抵挡火器的威力!
官兵当中还夹杂着几十个府衙捕快,眼瞅着下令的千户,连自家大人的生死都不在乎,竟没一个上前阻止。
噼噼啪啪一阵枪响后,千户大人战袍一撩,散去硝烟后瞅着衙门口。
俄顷,他瞪着眼睛,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满目的不可思议和惊恐。
北府司的几十名绣衣卫居然毫发无损地站成一排,脚下散落着一堆弹丸,呲呲冒着火星。
这特么是见了鬼吗……
被吓得半死的知府大人,此时已瘫软在地,紧紧抱着府衙前那根柱子,裤裆湿了一大片。
吕蛮子荡开火器的攻击,腕儿间的无垢剑镯心随意动,化剑万千,一道道寒芒倏地激射而出。
之前在金陵南郊的大石坪蛇洞中,他最多能幻化出上百飞剑。
可如今迈入绝天武尊后,气海暴涨,驱动飞剑的数量猛增至上千。
只要他稍微再用些力,这些飞剑顷刻间便会穿过这些卫所官军的胸膛。
可吕蛮子此刻并没有打算要了他们的命。
原因很简单,真正图谋造反的是那个千户……
连一州知府大人的命都不顾及,还能有什么解释。
此刻,所有卫所官兵的鼻尖前两寸的位置,赫然悬停着一柄细长飞剑,寒光逼人,甚至还能闻到剑身上残留的血腥味儿。
倒是那位千户的样子,让吕大人有些意外。
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害怕,而是紧闭双眸,一幅慨然赴死的样子。
吕蛮子瞥了眼被吓尿的知府,厉声问道:“说,倒底怎么回事?”
“大…大人,都是他逼着下官……”
知府大人话说了一半,卫所官兵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吕大人,末将知道原委!”
吕长欢循着说话的声音望去,在千户身后一位年轻的校尉,正冲着他挥手。
“说!”
“回禀大人,是王千户接到庆王的密信后,胁迫知府大人造反,说是先灭了北府司,再控制整个青州……”
吕蛮子听罢,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
敢公然勾结州府造反的,这天下除了庆王朱允聪,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这一点倒是不奇怪,可为何偏偏选在青州?
前有济南府的大军,后又海防边军,两地均不到二百多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除非……
吕长欢疾步来至那位年轻校尉面前,瞪着眼睛问道:“说明白点儿!”
此时,悬停在校尉鼻尖的飞剑,已经消失不见。
他缓了口气,继续言道:“是这样,小的本是济南府人士,家中颇为殷实,如今大明天下国泰民安,我哪儿有胆子造反,可架不住王千户威逼利诱,许我高官厚禄,若是不从,就杀了我全家,无奈只能跟着他,如今吕大人如神佛降世,诛杀逆贼……”
吕长欢一摆手,不耐烦地言道:“说重点!”
“是,王千户前几日召集我等,将整个计划说了一遍,先是占了青州,然后与海防军的刘将军汇合,再攻占济南府,控制整个山东布政使司……”
“为何要先选在青州举事?”
“这里有硝石矿和铁矿,而且还有北直隶最大的兵器营造所……”
吕长欢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庆王他们的意图,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占据了青州,相当于拥有了自己的军火库。
另外再加上东海的十几万海防军,整个山东不出半月,皆会被叛军占领。
天下粮仓,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不差江南,届时要粮有粮,车马武器等辎重更是充裕。
而且此地距离山海关只有千余里,走海路更近。
如大军围剿,势必引来北燕的夹击,朝廷军队进退维谷,战略上已经输了一筹。
而且,吕长欢还有一丝预感。
以大明第一藩王的谋略,绝不可能将棋子布在山东一地。
有可能腊月初八这个日子,全国各地皆会起事,一击即中,武力推翻端康太后的政权。
不好,金陵有危险……
吕蛮子忽然间背后冒起冷汗,如今没了白管家的吕府,可就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养母和南姝妹子了!
“尔等听着,速速返回大营候命,胆敢迈出一步,下场同此人一般!”
吕长欢话音刚落,食指轻轻一挥,那位千户大人鼻尖的飞剑突然白芒大作,龙飞蛇舞。
紧接着,只见一个活生生的王千户,登时被斩成千万碎片,血雾弥漫……
卫所官兵们一阵头皮发麻,随着眼前的飞剑消失,哗啦跪倒一大片,口中嚷嚷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吕蛮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青光一闪,瞬间又出现在青州知府面前,厉声言道:“看你这副怂样,青州百姓的性命怎能交到你手里,念在你是被人胁迫,这笔账日后再算,来人,将他押回北府司!”
几个绣衣铁卫上前架起一滩烂泥似的知府大人,旋身进了衙门。
“周通,你派人拿着本官的金令,速速通知济南府,调兵防御海防卫所……”
吕蛮子言罢,又将那个年轻的校尉喊过来,吩咐道:“带着人马回大营,顺带将参与谋逆的校尉抓起来,关押在北府司,其它的,皆听周银卫的调遣,去吧!”
年轻校尉得令后转身刚要走,吕长欢一把拉住他问道:“庆王的密信呢?”
“哦,在军营,小的这就回去拿!”
那位粉身碎骨的千户大人,担心书信随身携带,万一掉落遗失就麻烦了,于是便藏在自己的军帐中,结果被小校尉偷偷瞧见。
有了谋反的密信在,他朱允聪还有什么话。
吕蛮子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瞧着自己身上被烧焦的衣衫,又想起还没入殓的桃源众人。
“青州有没有上好的楠木棺材?”
周银卫一愣神,瞅了眼衙门口满地的碎肉烂骨,不解问道:“此等逆贼,还要上好的棺木?”
“他也配,倒底有没有!”
“回大人,青州的确有一家百年老字号,专卖最上等的楠木棺。”
“去,给我挑十二口,尺寸吗,都按照年轻女子身量就好,照着我所画的图去找一个叫秋陌的刀客,就说金陵有难我先回去一遭,让他先行一步!”
吕长欢言罢,旋身进了北府司衙门。
从青州府到金陵帝都,也就一千多里。
以目前虚空踏境的修为,只要没有浓雾高峰之类阻隔视线,赶回去也不过刻钟时辰。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校尉拿着庆王的密信,交给了吕大人。
同时,也道明了那位千户的来历,王家三代都是朱允聪账下的近身侍卫。
吕蛮子一边整理着新换的素白长衫,一边感叹着姓王的千户,的确骨头够硬。
向他这般誓死效忠庆王的人,多到数不清,奈何尽都是为虎作伥,不分是非的愚忠之辈。
刀兵一起,铁蹄下倒霉的是老百姓,造反,哼……
一人之欲,千万人之祸!
这时,银卫周通也回了衙门,回禀道:“大人,十二口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棺材,都送来了!”
吕长欢微微一怔,心思这青州够富的。
上好的楠木极是珍贵,遑论是金丝楠木,连帝都金陵都未必有哪儿家棺材铺,一口气有十二口。
周通瞧着吕大人的样子,解释道:“是这样,一个月之前,有人在棺材铺留了一张字条,说是要定十二口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用来装殓女子,还留了一颗价值连城的鲛珠……”
我去,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鲛珠?
这玩意儿听闻太后手里倒是有一颗,被视作宫廷最珍贵的宝物。
神秘人留下字条定了十二口,而且还说明了装殓女子所用,除非是神仙才能未卜先知……
楚神仙?
肯定是他……青丘有难,他非但不出手相助,反而定了十二口棺材,这算什么?
这会儿也没工夫思量楚神仙的目的,眼下金陵危在旦夕,还是尽早赶回去为妙。
吕长欢将手绘的地图交给周银卫,吩咐道:“两百多里路,挑些精壮的汉子去……”
随后,他又嘱咐小校尉,安排斥候去海防卫所附近,密切监视那里的一举一动。
一切打点妥当,吕蛮子便急匆匆的离开青州。
顺着官道一直往南,便可直达金陵。
吕蛮子施展出虚空踏境,眨眼间就是上百里,果然不到刻钟就瞧见了干涸的御马湖。
距离这里最近的神风营,没有一丁点动静。
前不久刚刚被调去的主帅,是陇南氏族的另外两位雷姓将军。
种种迹象表明,陇南氏族早已和庆王一党决裂,这只人马应该没有被朱允聪控制。
唯一令人不解的,山坡后面的大营静的出奇……
吕长欢目下最担心的,还是通济大街的吕府,此刻也没功夫一探究竟。
可刚一经过紫霞山附近时,耳畔隐约传来阵阵杀喊声。
神机营的所有人马在九层幽塔现世后,整个大营都从东郊搬了过来。
难不成主帅韩先奉将军,也叛变了?
神机营可是朝廷最后的依仗,万万不能有事。
吕蛮子旋身眺望着十几里外的金陵北城,不由得冷汗直冒。
城北此刻已经燃起了烽火,而且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皆有示警信号……
一时间,整个金陵狼烟四起,连北府司的求援白烟也随处可见。
果不其然,腊月初八是庆王一党筹谋已久的举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