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没有破镜的武夫,就像碾死一只臭虫。
但是对于卫国公来说,举手间灭了眼前的绣衣铁卫毫无意义。
只不过从刚才小铁卫回话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躲闪和犹豫。
这小子没说实话……
瞧着吕长欢扭曲的那张脸和滚落的汗珠,高大的身躯也随着膝盖弯曲,而慢慢变成了半跪的姿势。
卫国公粗眉挑了挑,厉声道:“说不说?”
说你大爷……吕长欢颤巍巍吐出几个字:“小……的,真没看……见!”
此时,吕府上下**口子都被甲士驱赶到天井下方的大水缸旁边,家中女眷居多,个个被吓得哆嗦成一团。
唯独吕南姝柳腰挺得笔直,美眸圆睁怒视着面前执戟虎狼。
一副凛然不屈的样子,不愧是将门虎女。
可是当看到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大哥时,眼泪已经不自觉地簌簌滴落粉颈……
吕长欢紧咬着后槽牙,忍着骨头被碾碎般的剧痛,仰着脖子盯着卫国公脸上那条瘆人的伤疤,更加显得狰狞可怖。
不报此仇,老子誓不为人……“国公…爷,饶命啊!”
卫国公冷哼一声道:“今儿个不说实话,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就在吕长欢再也支撑不住即将倒地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声亮如洪钟的雄音:“国公爷,手下留情啊!”
熟悉的声音,救星到了……
卫国公听到身后这声雄浑之音,言辞虽说恭敬,但却透着强劲的气海,即刻分辨出至少是个一镜巅峰武者。
深吸一口之后,按在吕长欢肩头的大手缓缓挪开,转身后,怒目金刚般盯着多管闲事的大胡子。
“小的北府司绣衣银卫姜烈,见过卫国公。”
吕长欢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揉着肩头如见神明般地望着又一次救了自己的姜头儿。
姜烈忙不迭地赶紧大步来到卫国公近前,满面堆笑地作揖行礼。
“别人怕北府司绣衣卫,在我这儿,你们就是个屁……怎么,指挥使不来见我,派了个银卫过来,几个意思?”
姜烈强忍着心里的不爽,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卫国公的训斥,一个劲儿地赔礼认错。
你那个狠毒崽子死了活该,跑到这里找一个铁卫出气,亏的还是开国元勋……“国公爷,您消消气,昨晚我就问过吕蛮子,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对于姜烈的说辞,卫国公压根儿不信,一个衙门里的人,沆瀣一气,都特么不是好东西。
再加上早间在北府司吃了闭门羹,怒火未消的国公爷指着姜烈的鼻子,狠厉言道:“赶紧滚蛋,让你们指挥使来,我儿子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您老稍安勿躁,这不,我们大人一早就进宫了,说服太后请了挽夜司帮忙调查昨晚的血案……”
姜烈说罢,用手指了指大门外的一个女子。
长夜余火,剑挽阴阳,天地玄黄,唯奉吾令……
掌大明气运,斩妖除魔以护天地清明的挽夜司,是人间黑暗中的一盏不灭璃火。
天下林林总总的降妖除魔门派,只有朝廷的挽夜司被奉为正统,而且执掌挽夜司的大司寇,乃是当今大明国师。
对于这些,身为凌霄阁三十六开国功臣的卫国公,岂能不知!
敢和绣衣卫叫板,并不意味着可以瞧不起挽夜司……
吕长欢顺着姜烈手指的方向瞧去,双眼有些发直……
一袭鹅黄色碎花裙系着束腰鹿皮带,凸显出曼妙婀娜的身材,再瞧皮带上却满是叮呤咣啷的各种袋囊,有丝质的,有麻布的,也有皮革的……
精致的脸蛋儿,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像是清澈见底的浅溪中两颗宝石,透着灵动和明艳,熠熠生辉。
小巧而笔挺的鼻梁下面,薄唇微启,不施粉黛的素颜,有种出尘的脱俗气质。
瞧着年纪倒是比吕南姝略大些,三千青丝挽做桃花髻,一根玉簪子随意地斜插在上面,看来是平时不怎么爱捯饬的主儿……
对于挽夜司的了解,吕长欢仅仅知道这是个类似司天监的地方,神神叨叨……
可今日见到如此亮瞎狗眼的小仙女,顿时对挽夜司有了改观。
有美女的单位,一般都不差……
正值吕长欢想入非非的时候,姜烈赶忙介绍:“门口那位姑娘,是挽夜司的洛千芊,也是挽夜七子之一,那本事……”
大胡子说话的同时,伸出右手大拇指,比划了个牛叉的手势。
卫国公听闻是挽夜七子,先是一愣,之后脸如黑炭。
挽夜司阻隔阴阳,斩妖除魔,难道小六子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让卫国公的神经一紧,顿了顿之后,压低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我那六郎是被妖物所害?”
大明开国近三十年来,虽说全国上下有不少邪祟出没害人性命之事,但从未听说有妖物入侵紫气昌隆的帝都金陵城。
姜烈同样低语回道:“挽夜司的洛姑娘已经验过尸了,肯定是妖物所为,不过到底是何妖物,还得去郊外寒林的现场勘验。”
卫国公听罢一拍脑门,心里暗想,小六子也太倒霉了,若是什么盗匪之类,哪怕是朝廷一品大员,你爹我定让那厮全家陪葬。
可若是妖物,哎……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得知小儿子惨死的真相,卫国公不甘心地瞥了一眼狼狈的小铁卫,阔步走向挽夜司的洛千芊。
难得恭敬地抱拳言道:“老夫痛失爱子,还请挽夜司全力捉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国公府全力配合……”
另人意想不到的是,堂堂卫国公的恳求诚意,却换来了鹅黄衣裙女子的一句嘲讽。
“老人家肝火太旺,不是好事情,等消息吧!”字字如珠,滴落玉盘。
洛千芊精致的脸蛋没有丝毫表情,就那么风轻云淡的一句话撂下,正眼都不带瞧他便径直走向小铁卫。
大胡子姜烈瞧着这位姑奶奶的派头,心里一阵窃喜,脸上却满是恭敬地帮着打圆场。
“国公爷见谅,案子要紧……”
卫国公一向自视甚高,可‘挽夜司’三个字,自己还是要掂量掂量,尤其是那位大司寇。
况且小六子的仇,还指望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这口气先忍着吧。
转念一想,名动天下的挽夜七子,怎么会有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这除妖的能耐……哎!
卫国公思忖着大手一摆,二十多名甲士瞬间撤出了将军府。
送走国公爷之后,姜烈来到吕长欢面前,咧着大嘴言道:“吕蛮子,又欠爷我一回人情,那老国公号称三镜以下无敌手,没把你骨头捏碎算你走运,记住喽,以后见了他躲远点……”
吕长欢放下揉肩的手臂,抱拳行礼:“姜头,您真是我命里的贵人,感激不尽,您的话,承安记下了……”
姜烈差异地盯着眼前的小铁卫,心想这小子,死过一次转性了?
头一回嘴这么甜,以往只晓得傻呵呵地憨笑一声了事……
脸色被吓得惨白的养母刘氏,缓步来到姜银卫面前俯身感谢:“姜大人,多谢您替吕府解围,请移步内堂吃盏茶……”
姜烈是吕长欢进入北府司的保荐人,而且当年也是山海关总兵徐大人的贴身护卫,和吕腾川亦算是同僚。
因此,刘氏对这位大胡子颇为熟悉。
“嫂子不必客气,徐总兵曾交代姜某对吕府多加照顾,他老人家的话,哪儿敢不听。”
吕腾川年长姜烈几岁,称呼刘氏嫂子也是平常。
“姜大人,他们……他们不会再为难我这一家子老弱妇孺了吧?”
刘氏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小小的五品将军府,今儿个来的不是六扇门,就是国公爷,哪一方都能让吕府顷刻间灰飞烟灭。
“嫂子放心,挽夜司都出面了,就不必在担心什么牛鬼蛇神了!”
也顾不上再和姜烈客套的刘氏,急忙唤来尹管家吩咐道:“快去书院把文修叫回来,老爷不在,就指望他了……”
刘氏口中的文修,便是吕腾川亲生的儿子,吕南齐,字文修。
家里一直希望吕家唯一的香火能够偃武修文,因此,给吕南齐取字“文修”。
尹管家听罢家主吩咐,整了整被拉扯的不成样子的衣襟疾步出了吕府,临了,小豆眼还瞟了一眼吕长欢。
那意思好像是说,都是你个倒霉鬼催的,搅得家里一锅粥,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