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也许会迟到,却绝不会缺席。”
方唐镜看完整个会审,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后便拉着汪芷溜之大吉了。
站在方唐镜附近的一名官员听到之后,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反复咀嚼,喃喃自语。
很快,这句话便通过这位官员之口传遍了整个会审现场。
一时之间,人人争颂这句话,也算是为这场大明文官与东厂之争初战告捷的一个注语了。
“你真的相信正义不会缺席么?”汪芷问方唐镜。
由于人太多,两人又是便服而来,挤出去也颇不容易,方唐镜怕走丢了,便紧紧地拉着汪芷的小手。
汪芷小手又软又滑,方唐镜需得颇为用力才能握住,此时听到汪芷发问,不由笑道:
“随口说说罢了,你想想,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么?只能是一个交待罢?”
“就知道你是忽悠人,不过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很有感染力。”现在汪芷说话不知不觉就带上了诸多方唐镜词汇。
“这可不是忽悠,而是羞辱,尚铭此时怕是要气到吐血!”
方唐镜这话并没有说错。
作为事实上的被害方,尚铭此时真的要吐血了。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可现在人人都把自己当成了作恶者。
非但如此,还要面临一万五千两罚金,当真是忍无可忍。
偏偏此时兵部侍郎马文升强忍着笑意来到尚公公面前,拱手一礼道:
“不知尚公公何时交割银两,我兵部可养不起这许多壮汉,一看就是很能吃的好汉。”
他这话很难让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嘲笑这些人是饭桶?
但他忍得很难受的样子,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他内心里实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吧?
尚公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上,却被尚公公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能在这节骨眼吐血,我要挺住,若是吐了血,岂不是让对手爽感加倍!
若是方唐镜在这里,若是他能造出一挺机关枪塞到尚铭尚公公手里,尚公公绝对可以凭一已之力将这里所有人全部突突得渣都不剩,大杀四方。
“走吧,既然是在都察院的地头,自然是当着王大人的面交割才好。”深吸了一口气,尚公公已经冷静了下来。
不过王越已经邀请另外两名主审研究案情去了,可为什么研究案情要去冬雪园?
两人来到都察院帐房,写了文书画押,尚公公取出一个布袋,从里面点出十五张千两的大额银票。
尚公公将银票推到马文升面前道:
“马大人,你摸摸心口,这一万五千两你们拿了,良心不会痛么?”
马文升断然道:“不会,正如公公拿到这一万五千两时一样,良心是绝对不会痛的。”
尚公公心想什么见鬼的良心,老子在净身的那一刻就把那玩意扔去喂狗了。
尚公公之所以这般问,其实是在确定一件事,现在从马文升此人的言行上看,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件事应该不是兵部自导自演,跟他们没有关系。
东厂是被人暗中阴了一把!
可恶啊!
不要让我东厂找出来是谁在背后弄的鬼,否则定然见一次打一次,绝对不打死他的!
被人冤了,还赔了大笔钱,这些都是其次,主要是众人的鄙夷和嘲讽,让尚铭积累下来的威严荡然无存。
作为一个恐怖组织,若是别人眼里没了恐惧,何以维持自己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东厂输了就相当于皇家被打脸,相当于皇上的面子被他尚铭丢了个干净。
皇爷会如何看自己,一个不中用的奴才还配领着东厂干吗?
尚铭只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随便做些什么动作都象是在无情地嘲讽……
尚铭交割完银子之后,也不去理会这群窝囊废,自己乘着轿子以最快速度回到了东厂。
一进门,尚铭便看到了被人用软塌抬出来的小春子。
“干爹干爹,有好消息。”小春子虽然卧榻不起,动一动就全身抽搐。
但他此时却是眉飞色舞,一副捡到宝的样子,不顾动作太大触动了痛处,齿牙咧嘴。
尚铭头顶冒烟,很想一脚将这货踹飞,眼不见为净。
这次若不是这货擅自下令打人,自己哪会如此丢脸?
最重要的是,现在东厂经过这么一闹,地位岌岌可危,若是后面再出什么纰漏,以皇爷对东厂的失望,指不定会换人,自己危矣。
就算不换人,以汪直的跋扈,还不得直接欺到头上,把东厂当孙子使唤?想想就烦心。
现在要挽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厂卫办事不在于过程好坏,而在于是否能让皇爷满意,现在能让皇爷满意的一件事没有,那就只能够着必杀技——送钱了。
快过年了,需要尽快搜刮到一笔令皇爷开心过年的收益,当然,梁芳那份也不能少了,还得靠他大大的美言才能熬过这段时间。
可现在距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就算拼了老命又能搜刮得多少?
“混账,从你嘴里能有什么好事?别给老子找麻烦就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尚铭说着说着又踹飞这混蛋了。
若不是因为这货还是个重要证人,尚铭说不定立马让他人间蒸发。
幸好只是干儿子,若自己真有这样坑爹的儿子,不被气到吐血而死也要自挂东南枝也。
想到这里,尚公公不免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一刀切了那是非根,不然得有多少麻烦!
然而小春子兀自不觉,神神秘秘地说道:“干爹可还记得儿子跟你说过的西厂四太保?姓肖的那个?”
尚公公一怔,整个人清醒过来,有这么回事。
上次小春子曾与刑部联合执法,清扫了京城治安,倒也博得了宫里的一些好名声。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一个骗子集团。
这个骗子集团在京城里口灿莲花,手段高明,骗倒了许多勋贵富户,听说不少皇亲国戚也被骗了进去。
根据抓到的这个骗子集团外围供述,这个骗子集团手里握着的现银不少于十二三万,值钱的珠宝店铺什么的也差不多有小十万的样子。
但这些骗子的高层普遍都藏身在顶级勋贵和皇亲家中,一时也没有机会抓捕,以东厂一家的能力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去。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西厂那位肖四太保提供的了。
据肖四太保所说,这些骗子高层组织了一场极高明的骗局,将水云家三位江湖上的老油条也骗倒了。生生的虎口拔牙,以极巧妙的法子骗到了十五万的银子。
别人不知道水云间背后的人是谁,尚铭却是知道的。
盖因那地方日进斗金,东厂也很是垂涎,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打探的。
结果打探出来结果后,尚铭顿时死了这条心。
没别的,因为水云间产业背后的主人就是梁芳。
梁芳此人不但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生活总管,并且还很得后宫宸妃娘娘的信任,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牢牢把握着皇爷的生活,时刻陪在皇爷身边,不给别人半点机会。
若说太监界有谁能比梁芳更得皇上信任,那只能是怀恩公公。
另外,汪直算半个,汪直这厮在皇上面前的信任是比不上梁芳的,可奈何汪直就是个异数,从小就是被万娘娘当儿子养的,光凭这个,他就可以在内宫里差不多所有地方横着走。
其他的太监就只能干瞪眼,便是熏赫如梁芳,也不敢对上万娘娘的雌威,谁让皇爷心痛万娘娘还要胜过心痛自己,这实在是千古异数。
当然,水云间很可能不仅仅是梁芳的这么简单,也可能是宸妃娘娘的。
宸妃娘娘是后宫中仅次于万贵妃娘娘的存在,在外面置点产业给儿子不算什么。
而且隐隐听说,万岁似有易储的打算,若是当真,那么新太子只可能是宸妃娘娘的长子兴王,这等大事,需要的钱可不在少数。
尚铭当然不敢掺合进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情里面去,于是很明智地选择了避而远之。
据那肖四太保所言,水云间三位当家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带着人追杀。
这些骗子十分高明,混在了崇简亲王的船队里企图蒙混过关,结果被急红了眼的水云间三位当家灭口。
事情若是仅止于此也就罢了,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支人马,冒充南京小公爷,半路劫了水云间的人马,并把三位当家全都做了,可谓是黑吃黑的典范。
而西厂又不知从哪里得到这些贼人的消息,在半路伏击了这些贼人,不料未竟全功,竟被这些贼人跑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查之中。
莫非现在有消息了?
“干爹,肖四派人送来消息,说那些贼人不日会将贼脏从水路运出,西厂已经准备这些人上船的时候人赃俱获,咱们只需要在西厂之前将人拿下,岂不是大功一件?”
尚铭精神一振,这是个翻身的机会!
绝对不容错过的机会!
什么叫做否极泰来?
这就是啊!
可见一个人运气来了,纵然再多的恶运也是挡不住的!
尚公公雄心勃发!
当然,在此之前,尚公公要亲自确定真伪。
尚公公问道:“不日?是哪一日?”
“肖四要见干爹,怕是会提什么离谱的要求。”
很好,尚公公也正要亲自会会这肖四,验证真伪!
以他阅人经验之丰富锐利,相信还没有人能瞒得过他自己。
“你约肖四来见我,随时都可以,条件任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