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好说,”知客僧说道:“那个夫人在这里待个三天两天的都有可能。”
“三两天?”杨牧云眉头微微一皱,实在不明白林媚儿让自己关注她来做什么。心中突然莫名一阵烦躁,跺了跺脚。
“施主......”知客僧见他脸色不善,嘴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庞大的身影“蹬蹬——”冲了进来。
“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看到是莫不语,杨牧云额头蹙起喝道。
“大人......”莫不语看了一眼那知客僧,俯下身子低声道:“阿列克赛不见了。”
“哦?”杨牧云眉毛挑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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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寺外,马夫人的马车仍在,可车夫却不知去向。
“方才那个车夫下车后,向那边去了,”莫不语指了指山门墙角处的树林,“阿列克赛暗暗跟了过去,就再也没回来,俺过去一看,两个人都不见了。”
“那你还不去找他们,过来寻我做什么?”杨牧云怒道。
“大人您叫俺盯在寺门口的,”莫不语有些委屈,“俺怕离开后耽误了大人您的大事,所以......”
“别说了,快去找他们。”杨牧云心中蓦然一惊,光盯着车上的大人物了,谁知不起眼的小角色才是真正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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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瓮城校场。
在这个长五百大步,宽三百大步的瓮城校场,稀稀拉拉的站立着几百人,有老有少,怀抱着锈迹斑斑、平时很少用的大刀长矛懒洋洋的站立在那里。看那架势,跟搂着一把锄头铲子没有什么区别。估计令旗一下,他们拿着手中的兵器就能直接刨起地来。
“这便是守卫京师锁钥的兵马么?”于谦在关门城楼向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身后有两个人寸步不离紧跟着他。左边是这里的延庆知州吕惟敬,右边的是延庆卫副指挥使马威,他是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的弟弟。
“于大人,”马威一脸的诚惶诚恐,“数日前指挥使司衙门失火,所属官兵的花名册尽数烧毁,现正着人重新整理中,还请于大人您见谅。”
“唔......”于谦表情木然,不置可否。
“哦?”吕惟敬倒像是个凑趣的,下巴一扬说道:“最近十日居庸关城中并无失火记录,马副指挥使所说的指挥使司衙门失火是指哪一天呐?”
马威目光闪烁,碍着于谦的面子又不好对这位摆设的知州发作,鼓了鼓腮帮子说道:“衙内案牍库小小失火,很快便扑灭了,怎好惊动了知州大人。”
“那这火可真失得巧了,”吕惟敬笑道:“连兵部于大人的面子都不给,说烧便烧起来了,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一顿冷嘲热讽使得马威的脸色甚是尴尬,干笑了两声说道:“卑职怠忽职守,请于大人降罪。”
于谦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指着瓮城中或站或蹲的一群农民兵说道:“平常守卫居庸关的就是这么一群人么?”
“大人误会了,”马威连忙说道:“平常守卫居庸关当然不止这些人,昌平卫的邓指挥使突然带兵进城接管了关门,指挥使大人为避免两卫官兵在城内产生摩擦,将大部延庆卫官兵从城内调出,充实两翼......”
“嗯,好,”于谦点点头,“难得马指挥使在病中也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看了他一眼,“不过居庸关乃京西重地,得失直接关系京师的安危,就算涉及调动,也不能尽留下些老弱病残吧?这样关城一旦闻警,又如何应对?”
“于大人说的是,”马威垂首一躬道:“卑职回去一定禀过指挥使大人,请他按照于大人您的吩咐重新安排居庸关的防务。”
“马指挥使不是病了么?”于谦笑笑,“本官公务繁忙,也不能过府去探望一下,这些事务就不必烦劳他了。延庆卫的官兵最好都集中在瓮城让本官仔细瞅瞅,这样方能心中有数,更好分派下去,承担防务,你说是不是呀?马副指挥使?”
“于大人所言极是,”马威躬身道:“不过我延庆卫布防分散,全部集中在这里非一两日能成,况且......”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一旦离开,所负责的那段城墙的防务怎么办?现在鞑子在关外闹得厉害,把人抽走,那防务上出了纰漏怎么办?”
于谦捋了一下胡须,目光闪烁,“马副指挥使的话也有道理,那此事本官再斟酌斟酌......”瞥了一眼瓮城里的老幼农民兵说道:“让他们都散去吧,站了这些时辰,应该也很累了。”
....
待马威退下离开后,吕知州不失时机的凑了上来,“于大人,这姓马的弟兄两个在糊弄大人呢!”
“哦,此话怎讲?”于谦乜了他一眼问道。
“马氏兄弟手底下兵强马壮,绝不是你眼前看的这些老弱残兵。”吕惟敬压低声音说道。
“吕大人好像很了解他们。”于谦淡淡道。
“自下官上任以来,就没少跟这兄弟二人打交道,”吕惟敬摇头苦笑,“下官这个延庆知州在这里就是个摆设,什么事都办不了。”
“朝廷规制,地方上的军政民政是分开的,马崇韬他敢逾越朝廷的规制?”于谦目光一闪。
“这居庸关是他马家的地盘,”吕惟敬叹道:“一切都是他马崇韬说了算,下官说句实话,再过不久,这里就没有下官这知州衙门了。”
“马崇韬他安敢如此?”于谦眉头一皱,“延庆知州是朝廷设立的,岂是他一延庆卫指挥使说取消便取消的?”
“取消下官这知州衙门他当然办不到,”吕惟敬看了一眼于谦说道:“不瞒大人,下官已向朝廷上表,把延庆州的州治移至他处。”
“是马崇韬他逼迫你的?”
“算是吧?”吕惟敬无奈的笑笑,“虽不至于明逼,但暗中迫使你离开的阴招可没少使,居庸关城的关卡税收由他的人掌管。我这里根本无从过问,连捕贼缉盗这样的事他指挥使司衙门也代劳了......”
“马崇韬手下有兵有将,”于谦说道:“你争自然争不过他。”
“就是不争,你也没辙,”吕惟敬仰天长叹,“州境出过几出马贼盗匪强抢商旅的案子,他手下的兵将一出马,案子总是很轻松的就破了。因此所有过往的商客无不依附于他的指挥使司衙门以保障安全,久而久之,谁还能想得到城里还有一个知州衙门。”
“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怀疑马贼盗匪是有人故意为之?”
“于大人,”吕惟敬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一人在侧,方用小的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马崇韬手下有两支兵马,一支是明面上的......”向着瓮城里正在散去的老幼军兵说道:“便是这些卫所兵,他们祖祖辈辈被固定在了军籍里,只能以当兵为业,可平时除了种地外,极少操练,可以说跟一个普通农人已没了任何区别,所不同的仅剩民籍和军籍的不同而已。”
“嗯。”于谦很同意他的观点,土木堡的那些军户什么样子他都已瞧在了眼里,与他们的祖辈相比,这一代人的战斗力退化得厉害。
“另一支是他招募的私兵,来源很杂,有马贼匪盗、流民、甚至还有蒙古人......”
于谦听得暗暗心惊,“怪不得杨牧云说马崇韬跟邪教乱党和鞑子都暗中勾结,看来他的私兵里都夹杂了这两者大量的人。”
“这些人的人数不详,”吕惟敬说道:“至少应该不下于三千人。”
“要养这些私兵光银钱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于谦说道。
“那是自然,”吕惟敬点头说道:“不然他也不会把持着关税不放。不仅如此,他还让手下人贩卖私货。铁器、丝绸、茶叶......总之什么挣钱他就做什么。有时还会公然劫掠一些与他不对付的商旅,劫走财物,人全部杀掉并毁尸灭迹......”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上报给朝廷?”于谦两眼盯着他说道。
“下官这里缺乏确凿的证据啊!”吕惟敬哀叹一声,“不过下官可以对天发誓,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听了吕惟敬一番话,于谦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没想到马崇韬把居庸关经营的如此根深复杂,看来他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想到此处,他的目光瞥向居庸关外的苍茫原野,外面,或许还隐藏着一支隐秘的力量,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关城的一举一动。
“于大人......”吕惟敬见他想的怔怔出神,便低低唤了一声。
“唔......”于谦收回目光,面色平静的对他说道:“这些事你千万不要跟人说已透露给本官知道,还有,你不要显得跟本官过于亲近,以防有人猜忌。”
“是,下官明白。”吕惟敬躬身一揖说道:“下官这就告退。”
“你还有什么要跟本官说的或是发现了什么,”于谦说道:“可派一信的过的人来驿馆找我。”
“是。”吕惟敬不再多说,转身而去。
“牧云他们不知现在怎样了?”于谦的目光又洒向关外,脸上显露出一丝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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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外,一处山间密林。两个人正走在皑皑白雪上,这山虽不甚高,也不陡峭,可在厚厚的积雪上行走,还是颇费气力的,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像怪兽在张牙舞爪。
“大人,”在前面行走的莫不语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杨牧云,伸手指了指前面,“您看......”
“噢?”杨牧云快走几步,行至他身边顺他手指看去,却见前面树枝散落了一地,一些树也被放倒了,使得路更加难走,但看雪地上的足印,却一直延伸至这些杂枝遍布的雪地里。
杨牧云眯起眼睛凝视了一阵,发现一些枝干上明显有踩踏过的痕迹,应该是有人行过。
“大人,”莫不语看了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砍过柴吧?”杨牧云实在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拍拍他后背,“别停,继续追,他们应该不会离太远了。”
“大人,您说这阿列克赛怎么会跟那个车夫一起失踪了?”
“或许他看出这个车夫有什么可疑之处,便跟踪过去,”杨牧云嘴里哈出一口雾气,“答案应该就在前面,我们过去了便一切都明白了。”
“那家伙一跟便跟出了这么远,连个招呼都不打。”莫不语嘴里嘟囔道。
“回来跟你打招呼的话,人恐怕早就跑远了,追也追不上了。”杨牧云笑笑,仔细看了看雪地上留下的印迹,一大一小,大的在小的后面,几乎跟莫不语的脚印一样,应该是阿列克赛的足迹无疑。
“大人说的也是。”莫不语心说既然都走到了这里,难道还能回头么?双肩一摆,大踏步的走上前去,树枝踩在脚下,发出“喀喇——”、“嘎吱——”的声音。
“这两人,什么路不好走,偏偏走这里,”莫不语嘴里咕哝着说道:“要是挂坏了俺的衣裳,俺非让那个大金毛赔俺不可。”
“这夯货......”杨牧云笑着摇了摇头。
只听“喀喇喇——”、扑通一声,莫不语踩断一棵横卧在雪地里小树的树干后,整个人突然陷了下去。
“不语——”杨牧云一惊,跑上前去,眼前出现一个大坑,莫不语掉到了坑里面。
这个坑很深,大概有两丈多深,莫不语陷在里面,一时没能爬出来。
“大人,快救俺出去。”看到杨牧云,莫不语哭丧着脸喊道。
“你等一下。”杨牧云的目光向四周扫去,看能不能找到一根结实点儿的树枝把莫不语从陷坑里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