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身危。
如果消息属实,那么李元提前计饷银百万的理由就很充分了。
“备战以谋沈阳,逐建奴于白山黑水之间。”
这也是李元折子上的理由。
叶向高的脸色一阵清白,内心一阵苦涩,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对,叶向高的心脏一阵阵抽痛:应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瞄了一眼左光斗,那个一直昂着头,如同斗士一般的同僚也不再说话了,难道是认命了?
“左遗直可没有那么容易认命,”韩爌眼眸中有点莫名的光亮,看了看李元的背影,又看了看左光斗,意味难明。
果然,朝堂上一片恭贺声中,如同异类一般的左光斗站了出来。
“老奴如果身故,建州势力大损,臣请,”左光斗一展衣袖,声音压过了大殿之内其他人,大喝道:“臣请李大人立下军法状,几时平辽,几时剿灭建奴?”
随着左光斗的话音,殿内人声渐没。
你说老奴身故,你私自调用了辽饷,你李元用兵如神?
好呀,总不能什么好处你都占完了吧,那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平辽?
堂堂李总兵,左都督大人总不能让大家白高兴不是?
群臣也都看向李元。
“是啊,”还沉醉在群臣恭贺中的朱由校听到左光斗的话,立刻反应过来,觉得这是左光斗近些日子说过的最符合朕心的话了,小皇帝扭头看着李元,一脸希冀道:“爱卿有何打算?”
“我朝与建州之间的辽东之战非一般蒙古部族的防御之战或者遭遇之战,乃是建州作为关外有组织武装与我朝的长期战争,你死我活,没有余地。”李元立于殿上,侃侃而谈,对着朱由校和殿内诸臣,将自己的战略方案简略托出。
“有组织的武装?倒是新颖,”朱由校摸了摸下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组织和武装他都明白,但是组合在一起却是第一次听。
“长期战争?”韩爌嘿嘿一笑:“听李大人的意思,难道想和建州打上几十年,活活将其拖死?”
“用不了几十年,”李元摇摇头,看了一眼左光斗,继续道:“吾当初向左大人道,若一切顺利,五年可平辽,现在努尔哈赤若身死,则三年之内,关外和平可至。”
“三年?”殿内群臣充满怀疑的声音响起,不止是东林一党,就连其他重臣都有些狐疑。
“君前无戏言,”朱由校难得认真起来,他看好李元,但是前提条件是能做事......夸夸其谈如赵括者小皇帝是看不上的。
“元窃料之,建州有四败,吾大明有四胜,”李元双手交叠,向着殿上一鞠躬。
一如官渡上,郭嘉献给魏武帝之十胜十败论。
“朕洗耳恭听!”
不止朱由校,殿内诸人都想听听李元到底有何高论,君虽小,但是尤无戏言。
李元扭头看了看殿内众人,又向着小皇帝躬身,才侃侃道:
“建州虽兵强,但是无为也,建州兵强是建立在劫掠,战争的基础上,以战养战才能继续存活,吾朝幅员万里,万乘之国,民富而兵强,道体自然,无财力不济之忧,此为一也。”
“建州素为边荒蛮夷,不晓礼仪,不知忠孝,上下素无体制,只有靠着财帛和铁血镇压才能苟延残喘继续存活,吾朝则制礼仪沿千秋,以忠孝治天下,上下一心,君臣一体,此为二也。”
“建州长于军力,长于急速,但是国小力薄,经不起也承担不起长期的与我朝作战,其人力、军力、财力、物力均感缺乏,经不起长期的战争。建州统治者想从战争中解决这个困难问题,但同样,将达到其所期求的反面,这就是说,它为解决这个困难问题而发动战争,结果将因战争而增加困难,战争将连它原有的东西也消耗掉。而吾朝地大、物博、人多、兵多,能够支持长期的战争,这同建州又是一个相反的对比。此为三也。”
“建州起于一域,却妄图掠夺四方之民,强御四方之土,天下四方,有德据之,建州攻海西,野人二州,已经激起四方仇恨,同时老奴暴戾,强征蒙古三族,又攻朝鲜,强占我朝之地,短短十数年,四面受敌,以其局促之地,万无一丝定鼎之可能!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为四也。”
四胜四败,李元化用了后世太祖的论持久战,加在了三国郭嘉的论述上。
论见识,当世无一人能与后世太祖相提并论,论持久战一出,谁能有一言驳斥?
朝廷静默半晌,都在细细回味李元的四胜四败之策。
此与郭嘉十胜十败论,贾谊过秦论是否能同日而语呢?
“如此之言,”**星有些不服气,诘问道:“四胜四败一出,吾朝观之,十倍胜率于建州,为何还要等三年?速战速胜可否?”
“赵大人恐怕没有听清楚,”李元摇了摇头:“此战前提,建州兵强,急速,欲与我朝速战,由此观之,岂可予刀俎与蛮夷,强令攻守易形?”
“此论倒是令人耳目一新,”就连左光斗都不得不承认,此论一出,朝野上下,李元军武第一的名头,就要坐实了。
想来着实可怕,一个刚刚及冠的当朝军武第一人,那么此后五六十年,都没有人能够压制其人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四胜四败论,朕闻之,萦绕之愁绪烟消云散,”朱由校抚手称快,龙颜大悦。
“圣上,臣以为亦将李大人此四胜四败论大行天下,好叫四方臣民知晓,吾朝之优势,建州之蛮劣,一时计较无算,长期论战,吾朝无所畏惧之!”韩爌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开口给出合适的建议。
此言一出,叶向高侧目视之,意味难明。
“爱卿此言甚合朕心,传旨!”朱由校一挥手,将王体乾招来:“李卿此番论述,经驿道,兵备,各州道府大加传肆,召集各方论述,让我臣民对建州之战皆有信心!”
“奴才领旨!”王体乾躬身领命。
殿下,左光斗闭上眼睛,无声间,喟然长叹,不知是对魏忠贤逃脱的遗憾,还是对李元非同道之人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