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一子,普天同庆,更是隐隐约约间,打破了不少传闻。
皇室添丁,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更何况,当今陛下子嗣一直以来不昌,这其中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一时间,各地上奏道喜,各种发现祥瑞的奏章纷纷送入通政司。
一向勤于政务的弘治皇帝少有的放下了手中的事情,陪伴在张皇后身边,等着张皇后醒来。
等张皇后悠悠醒来,映入眼帘的几张脸,每一个都是她牵挂不已的。
“皇后,你醒了。”
“母后………”
朱厚照舔着个脸往里挤着。
张皇后嘴角扯出笑意:“陛下,照儿,秀荣………”
猛然间,张皇后却是想起些什么,神情有些紧张:“陛下,孩子呢,孩子呢………”
”皇后莫要担心,皇儿一切都好,现在抱下去喂奶了。
皇后,真是辛苦皇后了………”
弘治皇帝柔情似水,朱厚照一阵鸡皮疙瘩。
皇儿,张皇后面露一丝惊异,“是皇儿,陛下?”
“是,是,是。”
张皇后虽然对男女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感受,可是毕竟这个社会环境摆在这,再加上皇家地位斐然,香火宗庙更是给她这个国母不一般的压力。
“皇后,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朕哪都不去了,朕就陪你,好好陪着你。”
“真的陛下?”
张皇后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露出喜色,不过眨眼间又是忧心忡忡:“陛下,那朝廷政务,这可离不开陛下啊………”
“无事,无事,让太子去做,有萧敬在一旁,出不了什么事,就是真的有事,报给朕,也不会耽误什么。”
朱厚照:…………
国事自然不可一日不决,所以,朱厚照这个储君,还监过国,自然就被抓了壮丁,被弘治皇帝强令到了暖阁处理政务。
朱厚照哼哼唧唧,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满脸不高兴的去了。
暖阁里,朱厚照嘟嘟囔囔,没一点心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萧敬搭话。
“萧伴伴,你说,本宫的弟弟得起个什么名啊。”
“回殿下,小殿下起名得挑个好日子,在召集其余宗室内没有名分的藩王子孙,告祭太庙,一同起命才算成了。”
“嗷,这么麻烦啊。”
朱厚照说着说着,就没了声,萧敬偷偷一看,发现殿下正全神贯注看着礼部转上来的奏章。
这是一封从朝鲜送来的奏报,上奏的人乃是朝鲜国王。
朱厚照对一般的政务没什么兴趣,可偏偏对北方发生的事,却表现出很大的兴致。
朱厚照不止一次的琢磨过,自己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消灭女真,可不能让他做大。
只是现在,这封朝鲜的奏报,引起了朱厚照的注意。
朝鲜与大明在辽东隔河相望,是大明的属国,对大明一向恭顺。
只不过,此番上书,却有点不同。
朱厚照细细地看起来,内容很简单,就是朝鲜国王希望他的生母得到大明皇帝赐封为王太后的奏疏。
这倒无可厚非,作为大明的属国,只有得到了大明的承认,这位置,才算是坐稳了。
毕竟,儿子不得到爸爸承认,也当不了家,手下的人,也会不服。
这朝鲜国王李隆,希望皇帝敕封他的母亲伊氏为王太后,也是正常。
李隆的生母,不是朝鲜上一个皇帝的王后,而是废妃伊氏,如今他登基为王,自然希望朝廷能给予他的生母地位。
朱厚照看出他的意图,子凭母贵,明面上上朝廷加封他的母亲,实际上也是提高他的合法地位。
看起来,这是一份十分平常的奏疏,甚至朱厚照看见了刘健在奏疏下头的票拟,认为这是孝道,也表示了认同。
刘健以为,朝鲜国王纯孝,母凭子贵,朝廷理应颁发金册。
这时,朱厚照道:“萧伴伴,传刘公来暖阁,本宫有政务要问。”
萧敬一脸狐疑,可还是立马就动身了。
刘健在内阁听到太子要询问他政务,很是吃惊,路上,萧敬透了几句话,说是殿下对内阁册封朝鲜王太后一事有所看法。
到了暖阁,寒暄几句以后,朱厚照就直入正题。
“刘公,本宫觉得,内阁在朝鲜册封一事上有所欠缺,还须得斟酌再三。”
“这,殿下,恕老臣直言,此事,老臣做的,倒也是合乎情理,殿下若是以为其中有问题,还望殿下明示。”
合乎情理,就是说朝鲜每一次上个新国王都会来朝廷求册封,朝廷也不会为难人家,走个场面,毕竟,这是人家自家事啊。
“本宫记得,这尹氏出身咸安尹氏,是尹起畎之女。
十九岁入宫,封淑仪,成化十二年立为王妃,成化十五年因妒忌之罪而被废,三年后赐死,年仅二十八岁。
这样的人,为何被废,朝廷是否了解,朝廷不问青红皂白,不知底细,曾可随意册封?
再说了,奏疏很有蹊跷,李隆的生母为何而废黜,在这里头说的不清不楚,现在他既登基为王,却一下子要让自己的母亲为王太后,那么朝鲜国里,不是还有一位王太后吗?
如此一来,朝鲜岂能太平?岂不是要乱?”
刘健一震,卧槽,太子还专门了解过啊,看起来,太子不是一下子心血来潮啊。
刘健是首辅,每日的事情多如牛毛,还都是大事须得他拿主意,这种事,是人家朝鲜自己的事情,他哪有时间去细究,一般来说,准了就成。
“殿下,臣对这些了解不周,是老臣错了,只不过朝鲜柳顺汀也一同来到京师………”
“哦?既然如此,本宫寻个时机再召见他,至于这奏章,这奏疏写的是个什么玩意,许多语句和用典不妥,这是给朝廷的,如此马虎,是什么意思?先扣下来。”
……
“是,殿下。”
等刘健退下以后,朱厚照心里默念:李隆……
朱厚照眯着眼,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光芒。
大名鼎鼎的燕山君啊,历史上的明武宗和他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朱厚照是贪玩昏庸的话,这个李隆,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惨绝人寰啊。
在位期间荒淫无道,并发动两次“士祸”,午士祸、甲子士祸,屠戮朝臣,士林和勋旧两派都被打压,使得人心尽失。
正德元年,手下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把他给反了,废为燕山君,拥立其异母弟晋城大君李怿即位。
李?之子皆被赐死,他本人也被流放至乔桐岛,两个月后病死,时年三十一岁。
最后,连个庙号,谥号都没混上,你说说,手下人对他多恨。
据说这个彪子为镇压朝臣,制定寸斩、炮烙、拆胸、碎骨飘风等酷刑,甚至还把官妓制度恢复了,他为了宴乐而将医女强充官妓,将成均馆和佛寺改建为妓院。
成均馆,就相当于大明的国子监啊。
卧槽,直接把国子监给改成妓院了,这是个狠人啊。
萧敬在一旁不由道:“殿下以为,朝廷不应该册封朝鲜国王的生母?”
“册封了他,出了问题,恐怕到时候,就要贻笑大方了。”
朱厚照摇摇头。
萧敬错愕的抬眸,不解地看着朱厚照。
“萧伴伴,挑个日子,让那个什么柳顺汀的,本宫要见他。”
“是”。
这一代国王李隆,做出了许多暴虐的事,耸人听闻,厌恶儒生,于是乎,他先是杀害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和侄子,随后在这一两月里酝酿出了史上著名的甲子士祸,杀害了许多的大臣和官员,将他们的门生也统统株连。
所以,朝鲜国内怕是早就天怒人怨,大臣们早就有反叛之心,想要将其废黜。
当然,他也是李氏第一个被废黜掉的国王。
李隆现在上书,是知道自己如今在朝鲜国内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国内的宗室,还有许多的官员、大臣、读书人,都想要磨刀霍霍,把他拉下马来。
他之所以在这时候上书,声泪俱下的希望自己的母亲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得到大明的认可,就是想借大明稳定国内。
大明的金册送去了那里,恐怕国内的宗室官员都会以为大明是与李隆站在一起的,到那时,顾忌大明,也没谁敢轻易反叛。
朱厚照睁开眸子,这个狗东西,你李隆要杀谁,和老子有个半毛钱的关系!
可是你大爷,你杀人作恶还想让老子给你背黑锅,想屁吃?
好啊,那就走着瞧。
“萧敬,让王岳调拨一支军马,陈兵边境,已被不时之需。
还有,若是有朝鲜百姓,官员,宗室逃亡辽东,请求避难,一应接收。”
萧敬一听,吓坏了,太子怎么听这话意思,是要在辽东打仗啊。
“殿下,这,这,边境调兵,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此事,怕是万万不可行啊,还是请殿下请示了陛下,在做决定也不迟啊。”
朱厚照嘴里嘟嘟囔囔:“让本宫做事,又让本宫请示,一点也不痛快………”
坤宁宫,这几日,喜气洋洋,如同过大年一般。
太皇太后几乎每日都来看,抱着这个小曾孙,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时,外头有宦官进来道:“禀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好,让他进来吧。”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些日子朝廷没什么事,应当是没什么。
没多久,朱厚照就风风火火进来了。
一见弘治皇帝,朱厚照就直接开门见山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曾祖母。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
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了朱厚照,“太子来了啊,何事?”
看来,这几日,父皇的心情,很好啊。
“朝鲜国李隆上奏求册封一事,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事关重大,前来禀告父皇。”
这事,弘治皇帝有些印象,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他本就是纯孝之人,对此,自然更是准许,对这李隆,多了几分好感。
“此事啊,朕知道,这李隆为人子,此事也算是他的孝心,内阁那,应该是批了,怎么,刘公有不同见解?”
“不是刘公”,朱厚照摇摇头“父皇,是儿臣觉得其中有所蹊跷,父皇请看,这是朝鲜的上表,父皇就没看出什么问题?”
“好了,好了,你们父子若是有国事商量,去别处,别在这碍着哀家看曾孙。”
太皇太后有些不满的嘟囔。
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示意去偏殿。
弘治皇帝看起奏表,仔细看了半天,“朕看这奏表除了文笔有些欠缺,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啊。”
“父皇,这就是问题啊。
朝鲜臣服我大明百年,儒学盛行,几乎和大明一般,都已书同文,说着汉话,用的也都是儒家的经典。
他们的文人,自幼便习汉字,学习四书五经,功底深厚,虽不及我大明的翰林,但也有些饱学之士。
父皇看这上表,父皇以为,这是朝鲜朝廷上表,朝鲜的文官,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儿臣以为,这应当是朝鲜国王私自上奏,并没有与国内的文臣们商讨过。
看来,朝鲜国内肯定出了什么变故,李隆方才急需金册,得到父皇的支持,弹压国内的不满。
再说,国家法度,若是册立了王太后,那现在的王太后如何自处?
这些,朝廷都不清楚,所以儿臣招来刘公,将此事搁浅下来。”
弘治皇帝有些懵逼了,然后一琢磨,是啊,要是没事,那李隆为何要瞒着国内的臣子寻求朝廷的支持。
“太子,你以为,朝鲜国内,出了乱子?”
“儿臣不敢妄言,不过此番朝鲜国内也派人来了,儿臣想找个时机套套话,再者说了,若是朝鲜生了乱子,恐是辽东最先有消息,若是有百姓,官员,宗室逃亡辽东,此事,便可确定下来了。
因此,儿臣想让王岳在边境准备一支军马,应付各种情况。”
准备军马,弘治皇帝愣了愣,突然间目光如炬:“你是想插手朝鲜国内之事?你可知道,朝鲜可是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啊。”
朱厚照点点头,笑了:“父皇,今非昔比啊。”
萧敬脑门上一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