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官船顺江而下,在浩渺的江面平缓而行,将近黄昏时分,在池州源子港附近抛锚停泊。
在后面一艘官船的内舱里,岑国璋正伏在桌子上看东西,只是时不时眼睛抬起来,往某处瞄一瞄,然后又迅速低下头来。
“相公,你在看什么?”玉娘给女儿喂完奶水,把衣襟拉好,遮住刚才露出的半边白嫩酥胸,然后含笑着问道。
“啊,娘子问我话?”岑国璋装模作样地抬起头,“我在看南宫楚才的笔记。他行遍松江、明州、刺桐、越秀,接触过数十名泰西洋人。这家伙很有语言天赋,跟人接触几个月,居然就能学会人家的话。他跟那些泰西人深谈细聊后,记录下这份笔记,记载了泰西数国的风土人情,习俗文化。很有意思。”
“相公半个时辰前开始看的,看了这么久,怎么一直没有翻页?”玉娘谑笑地继续问道。
“我只是看得有点饿了而已。”看到被娘子识破,岑国璋也懒得装了,腆着脸说道。
玉娘知道他所指,红着脸低声道:“你个不知羞的相公,居然跟大姐儿抢奶喝。”
岑国璋笑嘻嘻地说道:“娘子一下子变大了,让我喜出望外,当然是爱不释手,手不够用,当然就上嘴了。”
听着相公的“荤话”,玉娘的脸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老爷饿了,我也饿了,洛儿姐姐的晚饭怎么还没准备好!”
坏了,隔墙有耳!自己被大白兔迷糊眼了,居然忘记隔壁船舱里还有一个爱偷听的好吃鬼。
“是不是真饿你们心里不知道啊!饿什么你们心里也没数吗?”从后舱传来施华洛的声音。
岑国璋气得嘴唇哆嗦,浑身颤抖不已,只觉得冷意直往心口里扎。
你们这些学武的,为什么耳朵那么尖,隔着几层船板都能把人家的私房话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施华洛指挥丫鬟老妈子摆好两个火锅,前舱一个,内舱一个,然后对坐在一边生闷气的岑国璋说道。
“老爷,按照你的吩咐,我用藤椒、花椒、辣椒,还有牛油豆瓣酱等佐料,做成了你所说的麻辣火锅汤底。这两个火锅是在舒州城添置的,全铜打制,说是京师最流行这个,几位舒州籍京官致仕后带回来的手艺。”
看到岑国璋坐在那里别着头不做声,施华洛有些生气了,姑奶奶辛辛苦苦地费了一下午,舌头都试麻了,终于调好了这么两口火锅,居然贴了冷屁股。
一时火起,施华洛冷笑两声,“老爷真是端得好大的威风,下人辛辛苦苦费了时间精力做好的饭菜,没得一声好不说,还被人嫌弃。既然如此,这两锅汤底,还有切好的牛羊肉,一起喂了江里的鱼算了。”
看到施华洛端起一个火锅要从船窗扔出去,被火锅飘出来的香气迷得神魂颠倒的俞巧云,大惊失色。
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抱住施华洛的腿说道:“姐姐,有人讨嫌惹人厌,可是这火锅确实无辜的!你可要手下留情,你讨厌谁就丢谁好了,干嘛拿这火锅出气呢?”
岑国璋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即从船窗里跳出去算了。
他喃喃地念道:“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扔吧,都扔吧,连我一起扔了,就干净了!”
玉娘看他实在可怜,正要出声劝慰,听到常无相在船舱外面瓮声说道:“老爷,曾大人赴晚宴来了。”
岑国璋脸色一变,朗声道:“快快有请!”
说罢,他一甩袖子,鼻子一哼,自顾自地出了内舱,直去前舱。
过了一会,听到他带着几分炫耀的声音传来:“曾兄,弟兄我特制了一款绝不外传的美味佳肴,特意请曾兄你过船来品尝一二。”
玉娘噗嗤一声笑了,施华洛也笑了,把火锅放回了原位。
俞巧云眉开眼笑地说道:“我说了老爷特别爱演戏,你们不信。他那脸皮,我的柳叶镖,你的圆月弯刀都弄不破,几句话就让他羞愧难当,怎么可能?太太,洛儿姐姐,我们可以吃了吗?”
曾葆华坐下后闻了闻,赞许道:“嗯,香味浓郁,辛辣入味,跟京师的涮铜锅完全不同。嗯,这牛肉羊肉,刀工真好,薄嫩透光,只需要在滚汤里滚上几滚,就可以入口了。”
吃了几口,不仅曾葆华拍案叫绝,岑国璋也差点泪流满脸,终于吃到麻辣火锅了。
美食当前,话又投机,不一会两人就喝掉了一壶舒州的花春湖。
头有点晕晕乎乎的岑国璋拍着桌子,指着火锅和外面的春江花月夜,嚷嚷道:“如此美景,必须写诗!”
曾葆华摇了摇也有些迷糊的脑袋,笑着答道:“美景美酒美食,已经足慰矣!”
“不行,我岑某人走南闯北,靠的就是能文能武,与众不同。今晚不光吃喝玩乐,还要风花雪月!必须写诗!要写首诗!要有风,要有肉,要有火锅,要有雾,要有美人儿,要有驴!”
“要有驴?岑兄弟,为什么要有驴?”
“因为?”岑国璋语塞了。
我那知道为什么要有驴?脑子里记得台词就是这么着,自己顺嘴就念出来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急智,“因为这美景加上这美食,在下不知道如何称赞,只能骂一句驴日的!所以要有驴!”
曾葆华愣了一会,突然爆出大笑声,笑得弯着腰,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过笑完之后,他端坐了一会,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随口念道:“日照破垣肉飘雾,马鸣驴嘶风如铸。几家火锅醉几岁,深闺美人盼人归。”
“好!”岑国璋拍手叫好。完了看到曾葆华盯着这边,像是在催自己赶紧也做一首,岑国璋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肚子的文采,还没这火锅有料呢!”
曾葆华哈哈一笑,不再多问,只是闲谈起来。
“岑兄果真是走南闯北,人面广啊。这两艘官船,听说只有参议和参将才有资格坐,你随便一声招呼,就把船给借来了。”
“都是朋友给我面子!大江盟和右路水师,我以前帮过他们,这回,自然要帮帮我了。江湖儿女,不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吗!”
“哈哈,岑兄豪爽!听说岑兄跟大江盟的盟主交情匪浅!只是你离开豫章,远赴京师,樊盟主怎么不相送一番?”曾葆华谑笑地说道。
岑国璋冷汗都要滴下来,曾兄,你这是害我啊!你凑到我耳边说也没用,里面船舱有两位,耳朵尖得很,这里蚂蚁打个喷嚏都听得见。
她们听到了,肯定会添油加醋地说给玉娘听,恨不得说我跟樊春花勾搭成奸,怂恿玉娘赶紧把我扫地出门!
唉,真是家门不幸!
“曾兄,”岑国璋一脸正色,慷慨激昂地说道,“此言差矣,我与樊盟主乃江湖儿女,相会于江湖,自然相忘于江湖。”
曾葆华愣了一下,随即扫了一眼内舱,立即明白过来,笑而不语。
岑国璋继续说道:“樊盟主跟我只是合作关系,完全是公事公办!她有事赶赴江宁,我跟她又没有什么私交,所以无所谓送不送的。再说了,这两艘船,租金我给足了!”
饭饱酒足,曾葆华从跳板上回到自己的座船,亲随曾保庆端来一盆水,伺候曾葆华洗漱一番,站在旁边嘀咕道:“少爷,这个岑国璋今晚真是原形毕露,实在是粗鄙不堪!”
曾葆华淡淡一笑:“粗鄙不堪?十个你也不够人家一个心眼。他这是故意装粗鄙。”
“装粗鄙,少爷,为什么啊?”
“想看看我的心性,值不值得深交,好推断我身后的码头,值不值得停靠。这样的人精,怕是只有老师才降得住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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