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仔细一看,麻友贵指的地方是定边。
定边,这里是陕西西北,与灵武接壤,北边就是一片大戈壁。走这里干什么?
不少人满脸疑惑,心里嘀咕着。但高佐良和刘道辅等人却听出些意思来,忍不住思量起来,石中裕这样做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贵子,说说你的理由。”
“是大人。”麻友贵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道线,“叛军集中主力,突破定边,然后沿着伊克昭戈壁南端向东走,过怀远、榆林、神木,在保德渡黄河进入河东。再从朔州、大同、张家口直取宣化。宣化一下,京师就危在旦夕。”
听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更是大吃一惊。不少人脑子一片嗡嗡声,被震得七荤八素。可是冷静一想,这...这...似乎有点道理。
“叛军主力是骑兵,他们可以一人两马,甚至一人三马,最大限度发挥机动性。而且这一路都是腹地,没有什么军镇重兵,多是些地方守备营。叛军可以趁不备击溃,或者绕城别走。”
说完后,麻友贵站在那里,看着众人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
岑国璋带头鼓掌,等到作战室的掌声落下,他看着众人说道:“小贵子的话,可谓是一语惊天,大家都说一说各自的看法。”
一位见习军官站起来说道:“报告!不可否认,叛军突破定边,沿边而走,固然可以避开南边的平叛主力和北边的骑兵,这两支实力最强,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军队。但风险极高。尤其是京师有京营、西山营、神机营、通州大营等十几万兵马,大同、宣化也驻扎有镇戎兵,都是精锐之师。他们如果这样进军,一旦顿师京师城下,或者受挫宣大,那就危险了,各地勤王之师会把他们淹没了。”
“是的,是的!”不少人,包括很多参谋官,纷纷点头附和。
众人纷纷开口发言,都觉得麻友贵说得有道理,叛军是有这个可能性。但大多数人觉得风险太高,叛军不大可能走这条路。只是寥寥几人,包括高佐良和刘道辅觉得叛军很有可能走这条路。
“好了,大家的意见都表达得差不多,我来做下总结。大部分人都觉得叛军走麻友贵说得那条路的可能性极低。”
“说的,还请大人说说你的意见,让我们受教。”参谋官和见习军官们纷纷说道。
岑国璋哈哈大笑,跟杨宗烈、薛孚和苏澹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正弘四年,废乐王在豫章洪州举兵造反。当时本官和师兄丘好问分别扼守江州和富口县,堵住了叛军北上的水陆两条路。当时叛军最好的出路就是饮马长江,顺江而下,攻取江宁,偏据东南,再行北伐。”
“昱明公和本官早就料到了废乐王的布局,提前落子,堵死了他的路。当时废乐王叛军的处境,跟灵武叛军的差不多。后来我们平定叛乱,收复洪州后,获得了一条情报,说叛军准备兵出饶州,经徽州、太平等地直取江宁城。”
说到这里,岑国璋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们说,叛军此行,风险大不大?”
“大!”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就有个问题,站在我们立场上,豫章叛军走饶州太平这条路,与灵武叛军走定边朔州这条路,都是风险巨大。但是站在叛军的立场上呢?”
岑国璋的声音犹如暮鼓晨钟,回响在众人的耳边,不少人心中顿悟。
“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了。叛军坐守灵武城,等到大军四面围困,持以日久,早晚是死路一条,不如搏一把。如此算来,对于灵武叛军而言,走定边朔州这条路,风险应该要低于坐守灵武城。”
刘道辅的声音慷慨激昂,透着一股子兴奋。
“是的。”
岑国璋总结道。
“刘道辅说得没错。要站在对手的立场去思考问题。我们觉得风险很大的对策,在对手那边,可能利大于弊。此外,我要提醒一句,前朝末年,民军在延州绥德起事,转战多地,最后也是走宣大一线,攻陷了京师。”
屋里鸦雀无声,人人都陷入了沉思。
岑国璋很满意看着参谋官和见习军官,不愧是军中层层选出来的精锐,都是人才。再好好历练一两年,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其实你们表现得很不错,知道从实际战况,地理位置和战略层面来思考问题。刚才有学员说,叛军走定边朔州,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赌博。其实两军争战,就是一场赌博。谁输谁赢,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说不清楚。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赢的可能性变多,想发设法,让对手赢得机会变少。”
岑国璋继续他的总结。
“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对于本官的‘结硬寨,打呆仗,后发制人,步步为营’的战略部署十分不解。在他们看来,打仗应该是两军相逢勇者胜。先发制人,摧枯拉朽,何等痛快。哼哼,这种人,都是章回小说看多了,根本没上过战场的糊涂蛋。你们啊,不要做这样的糊涂蛋!”
“灵武叛军多骑兵,适合在西北这种地方机动作战。他们在这里世世代代定居,一山一水都十分熟悉。我们呢,新来乍到,没有向导,就是一睁眼瞎。这种情况下,我们就算全部装备火枪火炮,还是会被人当狗一样到处遛。连人影都看不到,火枪火炮有什么用!等我们被遛到精疲力尽时,人家再一拥而上,把我们撕碎。”
岑国璋看了一眼众人,看到他们在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孙子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这句话大家都是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战场上你要尽可能地不要出错,少出错,然后等待敌人出错,抓住机会取胜。”
“天时在我们。我们有倾国之力在支撑,粮草补给源源不断。灵武叛军呢?困守孤城,坐吃山空。所以我们可以等得耐得,叛军却不行。时间越久,他们出错的机会就会越大。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叛军能走的路,都给他堵死。”
岑国璋斩钉截铁地说道,“刚才刘道辅、高佐良、麻友贵指出,叛军最大的两种可能,那就是南下取西安,以及取定边朔州直扑京师。那么,我们就针锋相对,把漏洞给它堵上!”
说到这里,岑国璋转向薛孚,“参谋局作战处立即拟定作战计划。一,以这两条进攻路线为假想敌,制定堵截计划。二,主动布局,对黄河、清水河、甜水河、环河进行布控,一旦发现有大规模的渡河行动,立即调动机动火炮部队进行火力伏击,再集结步兵部队进行堵截...”
“我们在祁连山、居延海、河湟等地招募的游骑兵正在兰州集结训练。青唐总督府派出的五千骑兵也在路上。有了这些骑兵,我们就能步骑联合,充分发挥火力优势,弥补机动能力,布下天罗地网,把叛军困死,然后一举剿灭!”
参谋官、见习军官陆续离开后,岑国璋指着麻友贵对薛孚说道:“殊同,我现在向武备学堂举荐一位学员,我的亲兵麻友贵。”
武备学堂不归参谋局管,归录事局管,所以举荐人入学,他得给跟总录事官薛孚打招呼。
说到这里,岑国璋转头问道:“小贵子,你想去学哪个科目?”
“报告,我觉得开炮挺过瘾的,想去炮兵科。”麻友贵也不知道谦虚推辞,反正是岑国璋叫干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那好,就炮兵科。这可是个好苗子,殊同,我可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武备学堂一定会把这个好苗子锻打出来。”薛孚笑呵呵地说道。
苏澹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对话。机要员送来文件,他签字收下,粗粗扫了一眼,趁着空隙插话道:“大人,平凉城司务局那边送来了急件,说西安那边有要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