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心里泛起一阵欣慰。自己那位在洪州城以身殉国的便宜大哥,刘存正,他的儿子现在终于成长起来了。
说来真是有缘。
这位刘载义,不仅父亲跟自己有旧,他母亲也跟自己有段渊源。自己穿越过来,遇到的土地庙女尸案里,那位被湖匪一阵风杀害的受害人,内班司细作东姑,就是他的母亲。
刘存正和东姑是上下级关系,后来不知怎么就勾搭在一起,珠胎暗结。生下刘载义后,东姑一直以寡妇身份抚养着儿子,刘存正也暗中照拂着。
后来刘存正被调去洪州城任内班司豫章所主事,负责监视乐王。刘载义也长大知事,被刘存正带在身边用心培养。老相好东姑则被安排去了富口县,负责监视韩府,以及中转相关的情报。
这份工作有轻松又能顺带着捞钱,离洪州城又近,哪天想相好的和儿子了,坐船一昼夜就到。
万万没有想到,一只狗被杀,让韩尚书心生疑惑。细细一查,发现东姑打探韩府内情的蛛丝马迹,当即就叫湖匪一阵风出手,把东姑杀人灭口。
这些情况,都是豫章叛乱平定,梁定烈自杀赎罪,刘载义带着镇蛮营残部投奔岑国璋后,某一天亲口讲述的。
岑国璋在上首座位上思绪万千,旁边的杨宗烈直接回答了刘载义的问题。
“我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悄悄地挖地道。被叛军察觉后废弃了三条,实际成功了四条。”
听了杨宗烈的话,刘载义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杨宗烈继续讲述。
“现在讲讲我军的实力。到去年年底,已经编练了十五个步兵团,六个炮兵团,悉数装备零七式滑膛枪和相应火炮。十二个骑兵团,其中九个轻骑兵团,三个枪骑兵团。”
轻骑兵团就是以专门的骑枪和马刀为武器,讲究快速机动性,能骑马放枪,能下马射击。枪骑兵团就是以长矛、短铳和马刀为武器,集团冲锋为主,讲究冲击力和攻坚力。
“以上是野战部队,我们以整饬陕甘各地守备营和乡兵为名,编练了十七个步兵补充团,八个骑兵游猎团。除此外,我们还整编训练了三十一个民兵团。”
步兵补充团名义上是地方守备营和乡兵,实际上是按照野战部队的补充兵进行训练的。一旦有需要,随时可以补充进野战部队,进行扩编。
骑兵游猎团,就是招募来的祁连山、青唐、河套、居延海等地牧民骑兵,加以整编而成。其实也等于是骑兵团的补充兵。
民兵团就真的是守备营和乡兵了。当步兵补充团被补充进野战部队,民兵团就要填补上他们的空缺,维持地方的防务。
“因此我军野战部队,步骑加炮兵,有四万五千人。步骑补充部队,有三万八千人。这些都是马上可以动员起来的...”
等杨宗烈讲完,岑国璋先让会场冷了冷,让大家伙消化一下刚才的信息,这才开口说道。
“情况就是这样。陈公被害,我可以肯定,旦余琦同时也起事了,只是消息还在路上。现在我们来分析东南局势,无非两种结果。”
岑国璋右手扬起来,伸出食指。
“一是朝廷各方处心积虑的布置有了成效,准备了三代人近五十年的天理教,名不副实。一向以狡猾凶残闻名江湖的旦余琦露出原形,就是只纸老虎。三十万天理教众,五万斩妖除魔的天兵,被勇卫军打得落花流水。”
“东南战事如皇上和其他朝臣所预想的一样,顺利平息。皇上即将收到万民群臣上表,请求封禅上尊号,以中兴明君流芳青史。群臣们也鸡犬升天,大家一起安享太平盛世。那我们就要另外一套方案。”
“有条不紊地攻陷宁朔、灵州两城,为皇上和朝廷的举世大功锦上添花。然后裁减兵马,大家继续蛰伏,等待时机。或者悉数南调,追随我老师昱明公,荡平安南国南阮政权,绥靖南海。”
会场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不甘。岑国璋高高扬起的手臂,单独伸出的中指,就像一杆锋利的长矛,刺穿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房。
建立一个国家强盛、百姓活得富足尊严公平的光明世界,是明盟上下一心的崇高理想;这些年大家为了这一理想和信念的抛头颅洒热血,似乎都要付之东流。
天下太平,大家又可以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可是世道还是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道。用不了多久,还会有百姓唱着“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的悲歌,慷慨赴死。
这片土地还要在血与火中历经洗涤;土地上的人民还要在苦难中沉沦;这个国家还要在轮回中挣扎;志士同仁们的血汗还要继续流淌。
不甘心啊!我们不甘心!
岑国璋看懂了众人心里的话,缓缓地升出右手的第二根手指,食指。
“第二种情况,朝廷群臣和他们的属下,如我们预期的那样不可救药,一如既往地烂。旦余琦会势如破竹地击溃外强中干的勇卫军,以及各地守备营。”
“战火会蔓延两浙各地,天理教会打下一座又一座城池,数百万百姓会生不如死。按理说,这是我们介入的最好时刻。可是所有的赌徒都一个心态,没有把裤衩输干净之前,是不会认输的。”
“我们英明神武的皇上,睿智的阁老们,莫不如此。在他们没有输掉最后一条犊鼻裤之前,是不会想到我们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守住明州和松江这两地,给数百万东南百姓提供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岑国璋神情变得肃正起来,“局势崩坏到那个地步,肯定是又要我们卖命了但那个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不是你叫走我们就走,你叫来我们就来。我们不是夜壶马桶,用起来觉得爽,用完了又嫌我们臭!我们没有那么贱!”
“既然要我们卖命,就必须听我们的,按我们的章程来。说我们趁火打劫也好,坐地起价也罢,总之条件不答应,我们不出潼关!因为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在豫章、荆楚、淮东,老师和我,还有多位师兄,如海公,李藩台诸多人连连上书,请求将东南隐患一并清除。可惜啊可惜啊!”
岑国璋仰天长叹。
“我们的皇上先是小心翼翼,投鼠忌器,生怕把东南打烂,让国库破了产;后来国库充盈了,猛地胆子又大了,居然敢养贼索功,为他老人家的青史留名添上一笔。你只是图人家的首级,人家却贪你的皇位江山!”
说到这里,岑国璋把两根手指收起来,握成拳头,在空中晃了几下。
“如果事态发展到那一步,就是上天给我们明盟一个天大的机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岑国璋的拳头狠狠向下一挥,宣示着某种决心。
“传良,”
杨宗烈站起身,高声答道:“属下在!”
“参谋局综合东南各方以及其它各处的情报讯息,反复推演。我们必须做好最坏打算,然后做出预备方案来。”
“遵命!”
“其余众将,各归本部,整顿兵马,收拢军心,按照参谋局下发的计划加紧训练。同时做好长途行军的准备。各部缺什么,需要补充什么,一一检查清楚,打报告上来,三局会根据实际情况及时下拨!”
“...总之就是不管情况如何变化,我们先做好要打大仗的一切准备!听明白了吗?”
众人集体起立,高声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