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哥打了个洋浑,继续咋唬道:“没想到你的历史知识还是蛮丰富的,稍加提醒你就猜到了,此玉就是那赵王的和氏璧,历经千年万年颠沛流离,才落到了家父手中,可谓是弥足珍贵之物呀。”小健哥板着面孔振振有词地说道,这话说得叫人难辨真假。反正这和氏璧在民间只是一个传说,时代久远,谁也没见过其真面目,所以可以尽情忽悠。
“果真是那和氏璧的话,那就不可思议了……”钱掌柜头冒热汗,半信半疑。
小健哥道:“家父曾经当面给你展示过宝玉,你应该心里有个大概,那玉呈圆环形,玉质柔润冰莹,一见就非凡品,是不?而且握在手中宝玉便通体变热,向外渗冒露珠,那情状就像大热天人身冒汗一样,是也不是?这可是和氏璧独有的特征呀,你还需要怀疑么?”
钱掌柜想了一想:“这个……的确神奇得很,和史书记载的和氏璧十分相似,平生我见过的名贵宝玉不下几百块,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玄妙的呢。”
小健哥道:“本来就是和氏璧嘛,还不相信呀?家藏绝世宝贝这个大秘密家父可是一再叮嘱我不得对外人提起,我今日算是对你钱掌柜破戒了。”
钱掌柜有些心动了,艳羡道:“如果这确是那和氏璧的话,价值可就不菲了。”
小健哥加重语气道:“何止不菲?这可是当年赵王皇宫里价值连城的国宝呀。”
钱掌柜目光闪烁,眉毛都快飞起来了,有些忘形了。
小健哥暗自欢喜:“这老狐狸算是被我忽悠住了,还想打我主意么呢,嘿嘿,看本少不狠宰你一把。”
时机已到,是该出招了,便道:“钱掌柜喜欢的话,就开个价吧。”
这本来是钱掌柜煽动小健哥的主意,没料小健哥主动出招了,钱掌柜略感有些意外,稍作一愣,片刻便恢复了笑脸,肉笑道:“令狐少爷,你是知道的,本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奇珍异宝,你我都是老朋友了,咱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我给你这个数。”说着翘起一个大拇指。
小健哥不屑道:“这可是和氏璧呀,无价之宝呀,想当年秦王为了得到这件宝贝,可是用六座城池和赵王交换呢。老钱,你是开银行的,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才一个手指头。我看这样吧,老朋友了,当以诚相待,爽快一点,不要计较那万儿八千银子,我把宝玉无偿给你,你呢,就把账本上的所有赌债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钱掌柜笑道:“这账本上可是六十万两呢,令狐少爷,你也太慷慨了吧,一句话就这么轻易地交代了,总得考虑考虑我的承受能力吧?”
小健哥反诘道:“这几年你可从我口袋里赚了不少银子呐,这只是记在帐面上的六十万两,还有输得大量现银都无从统计了,你赚鼓了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反来和我计较了,太不够朋友了吧?”
钱掌柜愕然,伸手指点道:“吆,吆,令狐少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地道了,愿赌服输,愿赌服输,这都是你输得呀,怎么能说我赚你的?”
小健哥继续他的歪理:“我不输,你又怎么能赚呢?这赚钱呢,手段是不同了些,但只要钱到手了,本质都是一样的,不是赚又是什么?”
钱掌柜大摇其头,这是什么歪理,正欲据理争辩,小健哥向他推推手道:“不要再争了,你是长辈,总该大度一点吧,小辈和你玩耍,一掷万金都不曾皱下眉头,想你堂堂的钱掌柜,为了几个银子争论不休,岂不让人说笑。再说了,家父这块宝玉来之不易,乃是无价之宝,六十万两银子虽有价,但这宝玉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应该说还是你赚便宜了。”
钱掌柜笑道:“天下最值钱的宝玉估价也没有超过三十万的,你这宝玉竟要抵偿六十万两银子,可算得上是狮子大张口了。得了,我是极为心仪这块宝玉,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了,咱们都是爽快人,你可以用宝玉抵偿赌债六十万,但是有个条件。”
小健哥道:“什么条件尽管说。”
钱掌柜道:“你把玉拿来,我当场先给你勾掉一半赌债,因为单凭你一言,还不能确认这宝玉的真伪,待我请来玉石专家鉴定无误后,再把其余的一半债务一笔勾销,如果这玉名不副实,也算我栽了,这三十万两绝不反悔,这样你看是不是比较公平合理一些?”
小健哥眼珠一转:“这老狐狸还挺鬼精的,万一发现那玉是假的,我只能抵偿一半赌债,那岂不就没赚头了?嘿嘿,不和他玩正经的,还是能骗多少就骗多少最好,想罢,故作爽快道:“你找人鉴定,只怕无人有这个识金断玉的眼力,就算找到了行家,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断言的,鉴来鉴去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定论?如果久鉴不定,那宝玉悬而未决,本少可是和你耗不起时间呀,不就是一块石头嘛,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这样吧,权当我送个人情给你,五十万两,你也不用鉴别了,这块无价宝玉就归你了,我懒得再和你磨。”
钱掌柜踱步思虑再三,犹豫道:“这样的话,钱某可算是大出血了。”
小健哥道:“瞧这话说得,这么吃力,你用无形赌债凭空得来一块无价宝玉,又没损失什么,这档子事很划算的,吐血的该当是我才是。”
钱掌柜道:“这赌债也是银子呀,这可是五十万两呐,你令狐少爷难道就没赚便宜?”
小健哥一时语塞,哈哈一笑,掩饰住内心的欣喜,淡然道:“彼此彼此,这笔交易与咱俩都有利好,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一顿,又道:“不过,这宝玉还在家父手里,我要将它弄到手还要费一番周折,还请你稍等两天。”
钱掌柜阴测测道:“听说这宝玉可是令尊的命根呀,令狐少爷夺父所爱不怕发生什么后果么?”
听他话外有音,小健哥冷冷道:“这个我自会处理好,就不必你担心了。”
钱掌柜干笑一声,不再多言。
小健哥道:“此事事关紧要,还请钱掌柜不要张扬,遵守咱们的老规矩。”
钱掌柜阴笑一声道:“和你不止一次打交道了,这规矩自然要懂,不然,我为何要带你到这间密室来商谈呢?”说着,贼溜溜地四处张望,室内光线阴暗,静无一人。
小健哥笑道:“钱掌柜是守信用的人,和你交易我放心,不过,那宝玉可是家父的命根子,遭窃之后,家父必定会报案,官府那边免不了要介入其中,到时候,宝贝交到你手里,你可要低调一点,不可手捧宝贝四处张扬哦。”
钱掌柜心领意会道:“这个你放心,只要宝玉到手,我就将它封藏起来,只是自己把玩,绝不对外暴露。至于官府追查,令狐少爷你立下字据,咱们让王老板做个见证,证明这宝玉抵债之物,就算追查到我钱某的头上也无大碍。”
小健哥不以为然地道:“即便报案也没什么好怕的,官府那边一向交情不错,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个三天两日,风声一过,自然就会风平浪静了。”
钱掌柜道:“那就好,钱某就放心了。”
又道:“不过令狐少爷此举可是监守自盗呀,不怎么光明正大呀,可就真的对不住令尊了。”
小健哥突然有了良心发现,心中一阵愧疚,一时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钱掌柜看出了他的心思,抚慰道:“令狐少爷不必难过,日后如果你翻了本,仍可赎回这块宝玉。”
小健哥抬头诧异地看着钱掌柜一张笑嘻嘻的脸皮,只觉此人不可捉摸。
“当真?”小健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掌柜阴笑道:“夺人所爱不是我钱某的风格,且钱某我很富有同情心,如果你觉得对不住你父亲,随时都可以将这块宝玉重新赎回去,不过呢……”
“不过什么?”
“不过,那可要再加点利息唠。”
“加多少?”
“一倍。”钱掌柜笑容里透着奸诈。
奶奶地,果然是个利润熏心的黑心贼,还想再赚我一把,还以为他多好心呢。小健哥微微一皱眉头,毫不在乎道:“好,这宝玉就暂时寄存在你这里,等我有钱了,一定会再赎回来的。”
钱掌柜故作豪爽地道:“尽管放心,咱们都是通情理的人,等你有钱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小健哥干涩一笑,这个交易实在不怎么光彩,不宜多言,便起身告辞,刚要转身离开,钱掌柜又开口道:“令狐少爷且留步。”
小健哥扭头道:“还有何事?”
钱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彩券,笑嘻嘻道:“这里有一张香千里酒馆的贵宾餐券,送给令狐少爷,这家酒馆有几道招牌菜相当地不错,令狐少爷有空不妨去品尝一下。”说着递到了小健哥手里。
送给自己一张免费餐券呀,不要白不要,小健哥迅速收入囊中,也不道声谢,拔脚就走,眨眼间就没了影。
嘿,收人礼物,也不吭一声拔脚就溜,这小子真不通人情。
钱掌柜却毫不在意小健哥的举动,见他不辞而别,面色亦然淡定,那时伸出一只手来悠悠地挠着干瘦的猴腮,皱巴巴的脸皮上涌出一丝狡诈的诡笑。
走出密室,下得楼来,回到客厅,只见里面又热闹了起来,新来了不少赌徒,正围在那里喝茶逗趣,隔壁房间里传来吆天喝地的嘶杀声,不禁又激起了小健哥的性子,立时浑身骚动起来,跨步进屋,大声吆喝道:“各位赌友,有没有玩双陆的,和本少切磋切磋。”
那些在座的都是赌坊的贵宾级别赌徒,全是些腰缠万贯的阔佬大亨,坐在那里都在各自等着自己的老赌友,其中多半人认识这个临安大少,抬头一见小健哥从门外闯进来毛头毛脑地吆喝,都像见了瘟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纷纷抱头鼠窜,夺门而出。
见了我就跑这还像话,小健哥顺手一勾,逮住一个逃避不及的肥胖子,大声道:“朱胖子,别急走,玩两把。”
那被称作朱胖子的连忙作揖道:“令狐少爷,你玩双陆那可是神乎其神,我等棋术不精,万万不是你的对手,朱某知难而退,知难而退啦。”说罢,身子一滑,从小健哥腋下溜走了。神色慌里慌张,唯恐小健哥再次逮住不放。
小健哥手下一松,被他趁机溜走,大感不快,便又探身去抓另一位,抬手一抓,又逮住一个瘦猴,嚷叫道:“猴仔,三天前那盘棋还没下完你就溜了,太没棋德了,这次可被我逮住了,陪我玩玩,不然快赔钱。”
那瘦小子也是个浪荡少爷,是小健哥的赌友,前些日子与小健哥玩赌双陆,叫小健哥好一个狂赢,最后一盘自知翻盘无望,便假借出去撒尿的借口溜之大吉。今日不巧被小健哥撞了个正着,连忙低头遮脸欲跟在众人后面混出门去,不料还是被小健哥敏锐的眼睛发现了,就此逮住,便是想赖也赖不成,想溜也溜不了,只好懊丧地道:“健大少爷,你是临安双陆之王,小弟那天有眼不识泰山撞在你的枪口下,实在是自找倒霉。今日又被你捉到,我还有什么话说,咳,我赔你钱就是,只是求你不要再逼我下棋了。”可怜巴巴地说着,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双手拱送了过去。
小健哥一把抓过银子,放在手心掂了掂,依然揣住他衣领不放。三天前这小子欠得赌债总算追回来了,高兴之余不禁来了兴致,眉毛一挑,乐呵呵道:“别着急走呀,今天咱俩有缘再次相遇,至少也要坐下来喝口茶叙叙旧吧,这屁股还没坐下来你就急着跑路,太不给情面了吧?来来,坐,咱俩喝完茶再切磋两把,这回我让你一个子。”
那瘦小子惊恐万状:“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就不是下棋的材料,赌来赌去还是输,还有什么劲呀。”
小健哥拉住他手臂不放,纠缠道:“玩玩嘛,你猴仔老豆可是临安肥得流油的杀猪专业户,输两个钱算得了什么?”
今日输得惨到家了,总得找个人发泄发泄才是,小健哥不依不饶地纠缠猴仔,软磨硬泡也要和猴仔赌一把。
那猴仔勇身材干瘦,好像一辈子没吃过猪肉似地,怎么看也不像是杀猪的儿子,被小健哥两只大钳子般的手抓着好不可怜,自知无法脱身,便又从怀里掏出一支银元宝,不停哀求道:“大哥,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是输不起,我是赢不了你呀,让我和你赌,不如直接把银子送给你好了。小弟生来脑子有智障,智商几乎为0,怎么可能和你高智商相比,求你不要再苦苦相逼一个脑残的人了,多没趣呀。这里还有十两银子,算是我给你的绝赌费,咱们从今以后一刀两断吧。”
猴仔被小健哥逼疯了,陷与极度绝望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祈求小健哥的宽恕,就差要倒地下跪了。
小健哥盯着猴仔塞在手掌里的那十两银子,有感于猴仔发自肺腑的祈求,怅然若失,手下一松,猴仔仓皇而逃。
顷刻间,客厅里的人也溜了个精光。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小健哥突然有一种绝世高手难觅敌手的落寞之感。回想征战赌场多年,别的没练成,单单练就了一手无敌棋技,那就是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双陆绝杀”,此时竟然无处施展,实在悲哀。
赌双陆也是眼下民间风靡一时的赌戏,只是这双陆更讲究智力的博弈,深谙策略战术的运筹运用,运气的成分就占得比较低。双陆和如今的象棋差不多,对人的逻辑思维能力要求相当高,慧黠豁智者永为霸主。没想这小健哥生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脑袋瓜子其实还是十分之聪明伶俐的,智商应该说已经达到了200%,其聪明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每玩双陆,十赌十赢,在赌场上出尽了风头,是临安公认的双陆之王。
靠着自己的聪明智慧小健哥拼杀多年,终于摘取了棋王桂冠,却没想到得到了荣誉的同时,也把自己逼入了绝境,没有对手的人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孤独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再和你赌,意味着你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便和走投无路没甚区别,那种寂寞无敌的感觉真想让人自杀。直到此时,小健哥才真正体会到了武侠小说里那位天下第一高手独孤求败的凄凉心境。
这时,钱掌柜走了过来,拍拍小健哥肩膀,方才使他从无限的惆怅中苏醒过来。
钱掌柜干笑道:“令狐少爷,你的双陆之术天下无敌呀,无不令人闻风丧胆。”
这个时候还来找风趣,小健哥很来气,扭头施一冷脸:“求你件事。”
钱掌柜一愣:“何事?只管说来,钱某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理。”
小健哥道:“求你和我下一盘棋吧?”
话没说完,钱掌柜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一溜烟跑下了楼去。
小健哥只能再度陷入发呆。
喜洋洋走上前来安慰道:“少爷,成为一流高手必先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这是上天给你的考验,请你节哀顺变,不要伤心,咱们还是走吧。”
小健哥叹息一声,幡然明悟至深之理,感慨道:“人怕出名猪怕壮,狗盼吃-屎猫求包养。至理名言呐,没想到我小健哥也有今天,实在是悲莫大焉。”
感叹一声,戚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