矬夫这神态就好像作假者自辩,潘荷花一见不妙,赶紧上前帮腔:“我家大郎被他黑心的兄弟冤枉地都说不出话来了,令狐少爷你可要明辨是非,不要被黑心郎蛊惑啊。”
受谁蛊惑,小健哥心中自有一面明镜,于是笑而不语。
只听潘荷花继续阴损道:“我家小叔他心术不正,本就是一个爱贪便宜的人,平日里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与他兄弟斤斤计较,还有什么缺德的事做不出来,令狐少爷你千万不可轻信他的鬼话。”
这话可把武二郎气得白脸泛青,怒不可遏道:“你这个……婆娘好不要脸,凭空污蔑人,我何曾和家兄鸡毛蒜皮斤斤计较了?我看你……才是占别人便宜的小人呢。
我和家兄相处本来不错,都是因为你这个婆娘来到了我们武家,才搅得一锅浑水不得安宁,你……才是最缺德的那个人。”
“小白脸娘娘腔,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娘,就算老娘做错了什么有我家大郎在,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叔说话。
也不照照镜子,一张小白脸不男不女的,还有脸教训别人。我看你就是太缺德了,才长得这般娘娘样,难道还说错你了?”潘荷花岂是善茬,生来就是母夜茬,手指武二郎鼻子就是一通讥嘲。
“我……我就是小白脸了,你又管得着。就算我……脸白,可也没你,心肠又黑又毒又缺德……”武二郎被夜叉嫂子气得有点说不出话了。
一对叔嫂话没两句,火药味就呛得鼻子难受,真是生来的冤家。
眼看叔嫂二人又要起口角,大有不堪想象的后果,一边傻挺的武大郎有些慌了,总算呆头呆脑上前劝架了。
那料潘荷花正在气头上,见矬夫不但不出口帮自己说话,反而上前充好人劝架,心里更加恼火,劈头盖脸又是训斥老公窝囊无能一通。
武大郎天生的“气管炎”,被老婆骂,大气不敢出一声。
潘荷花骂完老公骂小叔,尽显泼妇本色,围观的群众看在眼里,都是连连摇头。
口水仗越演越烈,双方的口水越来越难听。
一边的武大郎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个是自己的亲兄弟,一个是炕头上的媳妇,不知帮哪个才好。但是拍脑袋一想,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人家闹来闹去没完没了,是不是太没气度了?还像个男人吗?还有点男人的样子吗?
忽然间,武大郎觉得老婆的那句话有道理,兄弟不仅是小白脸,还是个娘娘样。
大郎我必须要有点男子汉气概了,不然的话岂不也变成了娘娘样?
武大郎也看不下去了,不由挽起了袖子,面朝二郎,大喝一声:“老二!”
霹雳一喝。
老二一愣。
全场都愣了一下。
齐刷刷的目光聚焦矬子。
气氛遽然宁静。
只见武二郎挺着水桶般的腰板,厉声训斥老二道:“跟一个女人家较什么劲,还算是男子汉么。就算我老婆做错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开口。
老二你……贪了,反来诬陷大哥,还不顾亲情将大哥我告上衙门,还有没有人情味。
是不忍……孰不忍,大哥还没和你计较呢,你反而和我老婆计较起来了。如今又当众羞辱我老婆,对待自己亲人都这么过分,你不觉得自己是娘娘样吗,简直……简直欺人太甚了。”
平时少言寡语的武大郎不出口则以,一出口震慑力十足。
武二郎立时卷了舌头,惊愕地盯着大哥,好久。
才恢复了脸色,据理力争道:“大哥,你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了,不是小弟没人情味,而是你们夫妇不义在先。
如果你们没做私吞父亲遗银这等不耻之事,小弟又怎能和你闹翻。而今你们做了亏心事,竟还污蔑我贪得无厌反咬一口,难道这就叫有人情味么?
大哥,你我兄弟这多年,我最是了解你的为人,你一直都是很诚实善良的,怎么如今为了一点财产,就泯灭了良心变得这么贪心,而且还学会污蔑亲人了……”
没等武二郎话完,武大郎断然截口,怒叱道:“住口,是你太过贪心污蔑他人,还强词夺理,大哥我看不起你,对你一忍再忍,如果你还要得寸进尺,再欺人太甚,我就和你断绝兄弟关系。”
“大哥……你真的变了,为了多贪几个钱,竟然不顾兄弟情义。”听了武大郎绝口,武二郎面色黯然,伤心地说道。
武大郎不给脸面,反诘道:“这全都是由你引起的,本来我们兄弟情同手足,你却做出将自己亲兄弟告上衙门这等没良心的事来,还把我这个兄弟看在眼里吗?”
武二郎有些委屈,无奈地道:“大哥……我也是没办法。”
说着便垂下了头。
其实将亲兄弟告上衙门,武二郎心里一直怀有内疚,但又不得不这么做,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兄弟私侵万银可不是一件小事,岂能放任?不过,为了钱财和兄弟对薄公堂确是很伤感情的事,武二郎心中伤心难受,不愿再开口。
武大郎却始终认为兄弟的做法不近人情,对兄弟的做法老有意见了,一肚子闷气憋了好久,此时一经激发,终于释放出来。可是事后也觉话说得太重,伤了兄弟的心,不由也哀叹一声,背过身去。
咳,这兄弟俩越吵越难为情了。
现场短暂的寂静,两兄弟都有些难堪,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可是谁也不肯承认错误,只好背对着暗自叹气。
到底还是亲兄弟呀,就算天大的仇也得做兄弟,兄弟情是说断就能断的吗。
小健哥乐得一边看热闹,见二人卡了壳,这才悠然开口道:“你们两兄弟咋不吵了?”
武氏两兄弟哪还有脸吵,观众面前太丢人了。
“刚刚死了老爹,就忙着争家产,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一大一小两个兄弟也不嫌丢人。你们不觉丢脸,我都为你们丢脸呀。
亲兄弟为了金钱闹得反目成仇亲情都不认,真替你们感到悲哀,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吗?”
凡是说教基本都是一个套路,只不过小健哥说得特别一本正经。
两兄弟总算转过了身,然后对视一眼,彼此似有良心发现,又低下了头,好尴尬。
当双方有良心发现时,及时进击是最行之有效的,小健哥继续:“本少不想教育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应该有点良心。
如果还有点良心发现,就互相认个错,牵牵手吧,大家还是好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两兄弟仍然有些矜持,谁也不想做主动牵手那个人。
要想让两兄弟牵手其实容易,互相认错就难了,因为认错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谁也不想做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情感攻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收买人的,于是小健哥转转眼珠,继续:“亲兄弟在金钱面前难免也有开小差的时候,这个可以理解,我看你们兄弟俩都是老实人,本性还是好的,都不像玩弄阴谋的小人,一时开小差做错了事也什么大不了,亲情是可以包容彼此的小差。”
一顿,又道:“看在你们二兄弟本性并不坏的基础上,本法官慈悲为怀宽大处理。这样吧,这起遗产纠纷无论是谁的过错,本法官一律不予追究,只要你们如实交代事实。”
武氏两兄弟面色微微有了些动容,可是仍默不作声。
小健哥各瞄一眼:“既然你两羞于启口,本法官来替你们问话,老二你小,你先说实话,有没有一时冲动开了小差想敲诈你大哥啊?”
武二郎闻声,猛地扭过头来,铿锵有声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武二郎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无理取闹,敲诈他人,更不会敲诈自己的亲兄弟。”
小健哥淡然道:“没有就没有,用不着这么一本正经。”
并未被他姿态所动,扭头又面向武大郎:“老大,你也说实话,有没有一时冲动开了小差私贪银子?”
武大郎闻声面色微红,抬起头来,欲言又止,似是做了亏心事,表情很不自然。
正在忸怩间,身后潘荷花悄悄用胳膊肘顶了老公后背一下。
武大郎被老婆一顶,略微犹豫一下,便昂起头来,张口道:“我……并未私贪遗产。”
一句话说完,眼神惶惶,又低下了头。
这武大郎呀,果真是憨厚愚钝,就连撒谎都表露得这么明显,这言态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嘛。
小健哥暗笑一声,不动声色,上前拍拍他肩膀,善意地夸赞道:“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武大郎忽受一拍,身子不由一颤,面色有些紧张。
小健哥故作无视,斜下里却瞅了一眼潘荷花。
潘荷花双眼正贼溜溜四处打转,恰好和小健哥犀利的目光对在一起,禁不住身子一颤,但她性子泼辣善于应变,立时面露桃花,张开火热的唇,娇笑道:“健少爷干嘛这样死瞧着人家,瞧得人家好不自在。”
说着,娇媚地又向小健哥抛了个媚眼。
以为朝我抛个媚眼就能遮掩你内心的慌张么,这案子多半就是你这婆娘指使矬夫所为。小健哥察言观色已然判出了眉目,仍旧不动声色,回敬潘荷花一个媚眼,笑道:“荷花夫人这么妩媚动人,谁都会被你勾走了眼神,其实不是我在看你,是你在勾我的眼神。”
潘荷花一听小健哥如此暧昧的言语,身心松弛,笑颜更欢,趋步靠近前来,探出玉手悄悄在小健哥腰际撩了一把,压低嗓子娇声道:“健少爷,妾家可是被冤枉的,你可要给妾家做主呀,妾家一定会报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