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总督苏苑,这个原本清秀的书生,现如今看过去,却像极了大漠里来的刀客,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一股子的不修边幅。
曾经那白净的面皮现在却满是沧桑,可以看出道道皱纹,甚或是被风沙侵蚀的痕迹。
一旁的崔烈多少有些成长,眼神更加坚毅,虽然骑在马上,那手也是一直放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之上,看向这汴京城的眼神,并没有一丝的感情,似乎这汴京城并不是他曾经的家一样。
先皇驾崩,西夏总督回京悼念,这是无可厚非的,如果不是这事,苏苑本不想回来,回来就会触及心里的一些伤痛,崔三几个人的死一直都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古人对于家的概念不同于后世,这是一种情怀,就如大唐时那些戍边的将士,很多人心心念念的是长安的繁华,有生之年,只要能在那里享受一番,便是不虚此生了。
苏苑对汴京城有感情是真的,但又不是很想要回来,这是个矛盾的情结。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这汴京城看似繁华依旧,暗地里却已经是暗潮汹涌。
杨浩也没想到苏苑是一大早就到了,没有得到赵构召见之前先到了他这里,其实说到底苏苑在汴京城的家也不算是个家,那间破屋子还给他留着,但是带着些许随从和崔烈就不好再住在那里。
这苏苑在西夏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血手人屠,对于整个原西夏各部落用重典,但凡是不服教化者,尽斩。
在这一点上,苏苑和杨浩有着共同的认知,甚至对于整个西夏原有的文化都做了抹杀,一些书籍只留下孤本送到汴京城来保管,在那里的人,必须学习大宋官话,学习官方字体,强迫性的更改了文化的传承。
而这血手人屠之名,也彻底的在整个大西北响亮了起来,虽然不是亲手杀人,但这些人命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当然真要这么说的话,杨浩的人命官司就更多了,讨伐田虎和方腊或许是被动反击,但讨伐西夏大辽和金国,那就纯粹是主动出击了,死了多少人?
只是杨浩的名字还是没有起到震慑作用,没办法,打击面太广,太分散了,不像是苏苑,集中对付西北的各个部落,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负隅顽抗的,被他屠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说西夏笼罩在白色恐惧之下也不足为过,不过这也是快速转变一些人思想的最好办法,毕竟这是封建时代,普通人的思想根本没有得到开发,而且这白色恐惧笼罩着的只是那么一部分人而已……
杨浩没想到苏苑回来的这么快,二人见面,寒暄过后,让苏苑美美的洗了个澡,这才开始正式攀谈起来。
先是苏苑述说了西北的状况,杨浩听得很认真,但是没有做出任何的指示,因为苏苑就是完全按照两人的商量来行事的,一切的细节虽然不用赘述,杨浩也知道那边的现状,更何况还有蜉蝣不断的传递着消息回来。
都是种师中这位小种经略相公相当的配合,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的,种家在西北可以说是军阀一样的存在,种师道和种师中多少年的经营现状,被杨浩的一个三月灭西夏彻底打破了。
当然,也要考虑到,种师道得到了经略东北的实权,种师中若是再能在西北继续站稳,那么种家依旧是富贵的。
有些事不遇到想不明白,正如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是一样的。
到是说起了汴京城的暗流涌动,苏苑听得也是惊诧万分,万万没想到先皇驾崩竟然崩出来了这么多事来。
不过惊诧归惊诧,随后也就平静了下来,杨浩对苏苑没有任何的隐瞒,连刘传武的事情都说了,苏苑笑了:“国公爷认为那刘传武或许知道一些秘密,可对于国公爷来说,这个秘密真的那么重要吗?”
看着苏苑淡定的笑容,杨浩一度有些疑惑了:“山海……难道不重要吗?”
“难道重要吗?”
“这……”
这个对话貌似很熟悉,杨浩陷入了沉思,细想下来,突然恍然大悟,确实如此,真的很重要吗?难道我杨浩真的已经到了需要这些来当自己筹码的地步了?那自己不只是落了下乘了,而是对这些人太过于高估了啊。
“哈哈……”倒不是说全然想通了,但是苏苑的话明显让杨浩从阴郁中走了出来,大笑了起来。
想想也是,自己这之前似乎有些钻牛角尖了啊,何必非要执着与这个刘传武所知道的秘密呢?后宫的事情跟我杨浩何干?我只要应付好朝堂的这些事便是了,我杨浩的格局是这个天下啊,可不是你们老赵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啊。
“山海,身边没有你,多少会走一些弯路啊,和你一番交谈,心里畅快了许多。”
苏苑淡淡一笑,接受了杨浩的这一番称赞:“呵呵,国公只是置身其中罢了,或许也是被这些琐事烦扰的,在下心中的国公是那下棋的人,还记得国公说过,以天地为局,以人心为棋的话,这许久以来,在下一直在默默的追赶国公的脚步啊。”
杨浩摆了摆手,停止了这样的商业互吹:“山海啊,今日怕是不得入宫面圣了,明日吧,你就在府中好生歇息,这一路上颠簸的也是够厉害的了。”
一番谈话,让阴霾散开,这一刻杨浩只觉得什么韦太后,什么姜醉媚,加上那个赵杞,都特么是狗屁,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踩在脚下,皇族?皇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等众人捧着的傀儡罢了。
以一个后世人的角度来说,尊重你,你还是皇族,那你就老实的享受就是了,治理国家?你真的懂吗?别特么乱哔哔,逼急眼了,就换个皇帝上来便是。
而想的更多一些,杨浩会发现,自己这一脉的人,除了李纲欧阳澈在某些程度上还有些死性之外,其实大多数人都对皇族缺乏着敬意,包括这苏苑在内。
二人从书房中走出来,就看到院子里,一身戎装的崔烈亦步亦趋的跟在杨浔身后,那杨浔同样是一身的小皮甲,到有那么几分样子的在那里说道:“崔烈,待你我长成之时,我便代爹爹南征北讨,到那时,我为将军,你为我先锋可好?”
看似玩笑一般的话,杨浩和苏苑看着都是笑了笑,到是那崔烈,一本正经的单膝跪地:“崔烈谨遵将军令。”
让苏苑带着崔烈去休息了,杨浔这才来到父亲杨浩的身边,杨浩笑着问:“浔儿,以后只想做个将军吗?”
杨旭板着小脸正色的说道:“孩儿愿学爹爹,执掌万军,为我汉家儿郎扫平一切蛮夷。”
“哈哈,好,不愧是我杨浩的儿子,好样的。”
孩子以后的发展谁知道呢,杨浩不像做一个无限宠着孩子的父亲,他认为,孩子就应该有他自己的空间,自己只需要在他成长的道路上稍微的看管一下,不要让他走歪了就好,好在这封建时代的孩子是好管一些的,逆反心理或许有,但不会那么强,更不会像后世那样,动不动就和家里人翻脸,摆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来。
苏苑回京是件大事,为何?
以为他应该算是赵佶时代的第一个封疆大吏,又是苏家所出,虽然面子上看着是和苏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毕竟人家的出身在那里摆着的。
赵构面前,戴宗低声说道:“西夏总督苏苑已经到了。”
“哦?”赵构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中的笔:“如何?”
“到了镇国公府上,应该是住在那里的。”
“呵呵,他原本也算是出自杨浩的门下,二人又是好友,这样也是很好的,明日他应该来见朕的,这次他回来,可带了什么?”
戴宗摇头:“并没有,随从也只是三五十人的近身侍卫。”
“哦。”听到这话,赵构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封疆大吏来说,如果他带兵回来,那就是另外一个局面了,诸如之前的童贯,又诸如满清时期的年羹尧……
不光是老赵家,任何一代帝王都十分忌讳这个,在这一点上,苏苑做的还是让赵构满意的。
当然,对于这个西夏总督来说,赵构并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主要是西夏那是个贫瘠之地,他不看在眼里,那些世家门阀也不会看在眼里,那个破地方除了沙漠戈壁之外,唯一能让人和财富联系起来的就只有青盐。
原本的丝绸之路也早就不存在,西夏向西还有喀喇汗国,对中原的贸易形成了一定的封锁,唐末的乱局,让曾经辉煌的丝绸之路辉煌不在了,中亚的纷争更是杜绝了贸易往来。
其实在赵构以及很多人看来,西夏至于大宋就是鸡肋,如果不是杨浩玩了个三月灭西夏,估计没人愿意支持去打那里,这或许也是大宋贺西夏羁縻了这么久的原因吧。
战争这个事情,在刨除了领土的原因之外,还要考虑经济的问题,在自己的领土上抵御外敌这是无可厚非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打,但是向外扩张就要考虑,打下这个地方到底值不值得,要知道,从古至今,打仗都是要花钱的,而不是你说打就派人过去打那么简单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西夏那个地方,到现在还没有给大宋朝堂带来什么财富,这就让很多朝堂大佬对那个地方选择了无视,甚至选择性的遗忘了那里还有个西夏总督。
“戴宗啊,陪朕走走。”
赵构说着起身,出了御书房,信步游走在御花园中,戴宗跟在后面,赵构不说话,他也不吭气。
走到御园深处,侍卫们也离得远了,赵构才寻了一处坐了下来,看着御园中怒放的花儿:“戴宗啊,朕可以相信你吗?”
这话问的就很让人不好回答,但这些身处高位的又总是喜欢这么问,戴宗闻听,单膝跪地:“臣戴宗受先皇眷顾,得以提举皇城司,今官家登基,臣定当肝脑涂地,已报先皇和官家的知遇之恩。”
“呵呵。”赵构淡笑了一下:“戴宗啊,你的知遇之恩应该是杨浩,若没有他,你应该还在江州做个牢头呢吧。”
“是的,对镇国公臣自然是感恩的,然若没有先皇和官家的眷顾,臣也不能有今天之地位,这一点臣是明白的。”
赵构抿嘴不言,再次看向那些花儿,似乎这个答案他并不是很满意,戴宗跪在那里也不敢出声,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原本以为赵构和镇国公杨浩那是情同手足的,可今天为何会问出这些话来。
当然,朝堂里的一些争斗他也知道,只不过皇城司不同于其他机构,杨浩就曾叮嘱过他,该他插手的时候插手,不该插手的时候,万万不要随意插手,这会走向一个不归路的,所以,如果没有杨浩的暗示和赵构的命令,他很少过问朝中之事。
但不过问不代表不知道,赵构上位,推出了赵杞,他能不明白这是为何吗?
“算了,戴宗,朕还是太子之时,府上曾有一名侍卫,名为刘传龙,出身禁军,最近不知道是走失了还是怎地,你去找找。”
戴宗一愣,马上答复:“臣遵旨。”
随后赵构又说道:“不管如何,总要有个结果,戴宗,要记住,这件事不要他人知道,找到后,那些经手的人……”
戴宗脸色一凛然:“臣明白。”
有一个懂事的手下,就会省心很多,赵构宽慰的一笑:“起来吧,朕登基许久,也是忙的有些过了,今日得以闲暇,随朕出去走走吧,好久未曾去杨浩那里了,他家的酒菜还是不错的,恰好这苏苑回来了,你跟朕一起去看看吧。”
大宋的皇帝没那么多讲究,赵佶就很喜欢去大臣家蹭吃蹭喝,甚至说还有留宿的情况,赵构出宫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是他身为官家之后的第一次出宫,多少人都盯着呢,这第一次去的地方一定是要表现出一些苗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