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当事人都没有多想。
倒是钱学文, 回过头看了一眼任十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饭毕,任十二去付账, 走到前台的时候,盯着阿月看了又看。
摸了摸下巴:“你这小娘子,我好像也见过?”
阿月黑了脸, 苏轼是真无语:“十二郎, 走了!”
左一个小娘子眼熟, 右一个小娘子眼熟的,多叫人误会。
任十二直接放了二两银,“莫找了。”而后没好气的看着他,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晓?”
他于诗书一途虽不开窍,可也从未做过什么放浪之事!便是……便是那什么, 也不曾有过的,他对八娘可是一心一意的!
“好你个苏子瞻, 当了官儿了,说话都不一样了!”他呵了一声,后退拱手:“见过苏评事。”
苏轼:“……”
不过是正八品的大理寺评事,被十二郎这连番下来,好似他做了多大的官儿似的!
苏轼有些好笑:“走了, 前些日子是我的不是, 这段时日忙,等家中安顿好之后, 我再设宴与十二郎赔礼如何?”又看向一边的钱学文:“到时也请钱郎君赏脸。”
钱学文连道:“不敢当, 苏评事客气,到时怕是要去贵府叨扰了。”
“钱郎君尽管来便是。”苏轼如今才二十出头,性子豁达的很, 又很是相信任十二,对于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愿意接纳的。
十二郎虽性子憨直,但能入他眼的想是也有过人之处。
“荣幸之至。”别管他方才如何想,眼下却是很激动的。
苏氏一门,在苏子瞻兄弟去岁进士及第时便已名震京师。苏子瞻任大理寺评事,其弟为秘书省校书郎。
而今年春,这位苏评事之父苏明允又蒙官家看重,特召其入舍人院参加考试,偏这位觉得自家已有儿子入朝为官,竟托病推了官家的好意!
钱学文心中羡慕,若是他,定不会推了的。
毕竟数十年的寒窗苦读,难不成这些学子是只为了读书?自然还是为了光耀门楣的。
就没想到,这苏明允拒了官家的好意,竟还能得韩推官赏识,举荐其为官,与其幼子同为校书郎!虽校书郎乃从八品小官,可这等官职于他们这般人家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得。
不得不说,一门三父子,入朝皆为官的佳话还是广为流传的,钱学文心中有些嫉妒。
苏轼到底是有官职在身,不像这俩都是白身,吃了饭后便又往大理寺的方向去。
在门口,任十二打了个哈欠,“钱兄苦读多日,也该放松一些才是,莫要累着自个儿。”
钱学文苦笑,望了一眼身后的铺子,“读书这事儿只能紧不能松,我文才平庸,若是想日后出人头地,非苦读不可得。再有,一介白身人又没甚出息,往后便是……便是想要护着心中的人,也无能为力。”
他长长叹息一声,“不努力,那是必定要后悔的。”
这话很是。
任十二连连点头,也勾起了心中的伤心事:当初他若是有本事一些,自家爹娘许是会为了他而向苏家提亲。若是他努力一些,即便八娘定了亲,也能有脸面与她诉说情谊,不至于叫她芳年早逝,再看不得这世间的美好。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昨日在防御使府的后门见了一人,似乎与你有些像?”
本朝的爵位那就是一团乱账,说是承唐制,可除了特例能袭爵以外,旁的压根儿就没执行过,基本上你死了就死了,想要儿子袭爵?那是做梦!
关系好点儿的,你死了,这爵位赏到你兄弟头上,反正还是你这一支,再给你儿子扔个国公就不错了,毕竟就是个荣誉性质,要想再封王爵,只能指望儿子争点气熬着爬上去了。
这也是郡王夫人任氏想要汝南郡王好好活着的原因。他活着,自家就是汝南郡王府,可他要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就像如今,按照惯例,宗室王死后,宫中该恩赏一番,追加谥号再给个脸面,长子给个荣誉封赏什么的。虽府中长子不是她所出,可她身为继母,继子为国公,她继续当她的郡王夫人,也不是不行,怎么样也能看顾些她所生的十三郎。
可仁宗连亲表弟都能活埋了,还在乎一个算计他子嗣的老堂兄?
所以呀,汝南郡王一死,啥都没有不说,便是郡王府的牌匾,也在人下葬后立马就撤了。至于汝南郡王的长子,别说国公了,连个实职都没有,所以仁宗随便扔了个和州防御使的官职过去,就把便宜侄子打发了。
曾经赫赫的汝南郡王府,很快便没落了下来,这也是当初冯妈妈提醒乔妹儿那段日子避着些的原因——过了那段时日,定没胆子再惹事儿。
毕竟本朝的防御使不过是个寄禄官1,无权无职,反正就是个荣誉称号,别的啥也没有。
当然,这些事情任十二知道归知道,心中却是不怎么在意的。他连自己的前途都无所谓,还在乎姑姑家的便宜继子?反正朝廷也没缺了他姑姑的俸禄,手里又有嫁妆在,日子倒是不难过。
“可是去寻我的?这几日我都在府里,只是半个月后,我姑姑便会带着十三狼搬出来另住,到时候你就得去别的地方寻我了。”
钱学文神色一滞,心中急转,“我……家中世交之女去岁入宫,在贤妃宫中当值,后随兖国公主出嫁,又机缘巧合之下入了郡王府,如今就在郡王夫人身边伺候。”
“哦!”任十二就喜欢有情郎,拍手道:“所以你想将她要出来?这个倒是不难,我与姑姑说一声便是!”
“我……”钱学文想说不是这个意思,直言说明也只是怕到时候他与三娘子相识一事叫任十二知道后误会他的用心罢了。
可眼下见他这样误会,钱学文也不想解释。
想到三娘子与他说要做那赵十三的屋里人,钱学文只觉心中有些发闷,不想她这般作贱自个儿。
他是将三娘子当成妹妹看待,不曾对她有男女之情,可三娘子对他曾也是满腔情意,即便如今做了些错事,可她若是往后不再使坏,他也不会看轻她的。
所以也就顺着任十二的话点头,“任兄莫要乱说,我与三娘子情同兄妹,只是听说郡王夫人有意叫三娘子做她家十三郎的屋中人,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这任十二是个品性端方的,在他面前暗示一些自己对三娘子有情意的话也无妨,只要能将三娘子救离苦海,那便是一桩大好的事。
左右三娘子回家后依旧可以做她的富家女郎,待过些时日她想通了嫁了人,便也就不会再记着这事。怎么也比给一个无权无爵的人当屋里人要好,省得被主母打杀了也诉不得冤屈。
任十二是个憨的,一听就表示明白,表示这事儿包在他身上,他的小青梅不出三日就能给他送回来!
钱学文:“……”
倒也不必这么急,他对三娘子真的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就没想到,过了三日,任十二歉意满满的寻了过来,“钱兄,真是对不住了,你家的小……不是,那个阿李,已做了十三郎的屋里人,我,我不好开这个口,怕叫十三郎知道了,再牵连了她。”
钱学文脸色一暗,握紧了拳头:“罢了,左右我一直这般无用。”
“视如亲妹的三娘子护不了,真心以待的佳人又被……到底还是我不如人。”
这些日子的相处,钱学文觉着自己已经摸透了任十二的脾性,只要他问这佳人一事有何变故,自己便可顺势道出与乔娘子之间的二三事,好叫他知道自己与佳人本是情投意合,只因那无良贼人的插足,才使他们鸳鸯两别,无法相伴。
果然,任十二相当信任他,“难不成有人欺负了你?”
他眼瞪如铜铃,似乎对方一点头,他便能冲出去给他讨个公道。
钱学文无奈的叹息一声,“那人在宫中做了医官,本也比我这个白身有前途,我……我知道她也是无奈,毕竟她孤身一人,想要安稳的活着,总要有个依靠。”
面上愁苦,心中微笑。
自己这边将他打动,这任十二若是再憨直些,见苏评事时说两句那姓许的坏话,想来先入为主,定会坏了印象罢?而苏评事又与欧阳府尹交好,府尹门生众多,日后那姓许的绝没有机会往上爬!
只要他落了下来,乔娘子必定会知道,哪个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她被迫与那人定了亲,我……也是对她不住。”
就没想到,他一番戏唱出,任十二却不接话!
苦思了一会儿之后,任十二才斟酌着语气,用不伤害朋友的方法委婉开口:“钱兄,你当知道……这天涯何处无芳草!”
钱学文:“……”
“你呀,就是太不懂小娘子的心意了!”任十二道:“说来,我与你遭遇也差不多,咱们都晚了一步。”
“你别以为小娘子跟人定亲都是被迫的,这其中也有她们愿意的意思在,若不然在官家的清明之治下,哪个敢强迫小娘子与其定亲?所以呀……”
任十二很是怜悯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你心中的佳人对其未婚夫婿必然是有意的,听我一句劝,咱们既然来迟了,那该放手就放手,默默祝福最好。”
毕竟心悦一人并不是非要得到她才行,在一旁默默的守护也是对其的尊重。
钱学文:“……”
钱学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任十二是不是颅内有疾?
喜欢的小娘子若是不想得到,那还叫喜欢?
他咬咬唇,到底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任兄说得也有道理。”
罢了,脑子简单也有脑子简单的好处。
左右乔娘子也未嫁人,他还是先与这些人交好为要,待他一步步爬上高位……到时候即便她嫁人又能如何,他总能找到机会的,也……总能叫她后悔没有选择他的。
……
他心中的这些想法没有任何人知道,待学会收敛心中的思绪后,钱学文便时不时的与同窗相邀,来铺中用饭。
来者皆是客,再加上自己如今已定亲,乔妹儿在保持距离的同时也没多想。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下凡的绝色天仙,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按照她家许大夫那心急的程度,他俩不过半年的时间便要成婚了,哪还有什么人来惦记?
所以当有一日按照当初网络上东坡肉的做法将红烧肉换了个法子炖后,乔妹儿进了铺子,在听到在座的郎君提起那最近风光无限的大理寺评事时,她也稍微听了那么一会儿。
“听闻苏氏父子三人近来风光的很,尤其是那苏评事,很是得官家赏识,据说明年是要升官的。”
就有人酸溜溜的,“那自然是风光的,兄弟同时进士及第,父亲又得官家赏识,换了谁会不风光?”
哐当——
乔妹儿收盘子的时候麻了,苏氏父子三人?苏评事?兄弟同时进士及第?
他们的意思是——
那位大理寺的苏评事,难道就是——
她不想这么没礼貌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几位郎君,不知这位苏评事之名可是为轼?”
“确实。”那被问的郎君一愣,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便道,“小娘子认识?”
“不认识,不过苏评事来过我家铺子。”她咧了咧嘴角,笑得灿烂极了。
回了后厨,她捂着胸口,瞬间瞪大了眼睛,哎呀妈呀!苏轼来过我家铺子!
他还吃过我做的饭!
我酿的第一壶葡萄酒也是他喝的!!!
麻了。
一想到自己错失偶像,乔妹儿就无语,你说你们这些人讲究个啥呀!郎君成年只叫字,不叫名,来来回回的称呼不是苏子瞻就是苏评事,她能想的起来才有鬼!
当然了,你要是一张嘴就是苏东坡,那咱也不能忘记呀!
总而言之,乔妹儿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
极其的后悔!
她上学那会儿都在吃屁是吗?长大后光记得东坡肉了,就不能把人的字也记一记?
但总的来说,兴奋比后悔多,反正她见都见了——是吧?
就像她上辈子,吃过一家小馆子的菜,只要不难吃,那总有第二回的罢?
哎呀!
要是他再来,她该说些什么好呢?
乔妹搓了搓手,原地转圈圈:“是不是要矜持一点?”
又想着这可是历史名人,矜持有什么用?还不如大胆一点!
可又想着,两人年岁差相差不大,万一她大胆过了头,叫人误会了那多不好?这可是对偶像的亵渎!
转了半天,在脑子快要晕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免单!
找个合理的理由给他免单!
求字!
求诗!
裱起来,传家宝!儿子女儿公平的分!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轼:字子瞻
苏洵:苏轼父,字明允
1寄禄官:有官名有待遇,无实际职事。
【还有第三更,请给我爱的鼓励嗷嗷嗷!么么啾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