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军户军奴
李钰今天的饭局吃的颇为辛苦,倒不是说有人逼他吃酒,而是大家客气的态度,叫他一时间有点承受不住。
平时李钰也参加过两三次大型宴会,不过那些宴会,却都是天策府内部人员发起的。
那种场合下,李钰又是个小子辈的,没人去对他客气,甚至那些大将军们,包括陛下,都是对他指挥过来,呼喝过去。
李钰也慢慢习惯了那种武将的作风,偏重于大马金刀的类型,今天还是第一次参与唐朝这种士大夫文人的酒局。
李钰不敢马虎大意,生怕不懂规矩闹出个什么洋相,可是大大的不妥。
这种场合闹腾个新鲜事来,不用多久就会传遍长安城,那陇西李氏二房的一族之长,竟然是个不懂规矩的憨子,那可是丢人至极了……
李钰只能一边用饭吃酒,一边努力去学习,这种纯文官士大夫作风的酒桌礼仪,劳心又费神。
好在今天的场合,都不是太过熟悉的兄弟聚会,是以并不是以吃酒为目的,联络感情套近乎,拉交情才是今天的主题。
单纯性的吃酒反而没人在乎,尽管仙人醉十分诱人,众人也想敞开肚皮,奈何在坐的一个是朝廷封的开国县伯,又是陇西李氏的二房族长,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
另一个担任着户部仓部司的主事郎中,还是正五品上的阶位,同时又是范阳卢氏二房族长的唯一继承人,这种身份几乎和那李县伯也不低多少了。
在有一个就是今日做东的,那博陵崔氏大房的尊贵三族老,听说前朝的时候,也是个正五品上的实权派,如今在新朝里品阶为正五品下,在刑部里当差办事,乃是都官主事那两个人之一。
刑部设有尚书一人,侍郎一人,其属有四:一曰刑部,二曰都官,三曰比部,四曰司门。
刑部主事四人,都官主事二人,比部主事四人,司门主事二人,这博陵崔氏的三族老,就是那都官主事者之一。
若是不说刑部尚书和侍郎,这刑部掌权者还有一十二个,这三族老能为其中之一,可想而知绝对不是个普通的人。
所以今天这仙人醉就被当做一个点缀之物了,众人都是浅尝即止,不断的碰杯,酒却没吃下去几斤,净是拉关系扯亲情了。
当然了左右横竖,都是围绕着三位最尊贵的进行,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李钰也从里头学到了很多不懂的地方,受益匪浅。
等结束了出来,众人又再客套一番做别,李钰的十个护卫酒足饭饱,正在酒楼外等候,当然了酒是浊酒,不可能给他们打开一坛五粮液的。
迎香坐在酒楼正堂一个太师椅里,等待李钰出来,身边站着两个结实的奴仆,不动如松。
今日跟着李钰出来的这一大群人,回去可有的喷了,这种场景,这种规格的待遇,这等级别的大酒楼,这些人恐怕此生里,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看到李钰一群人出来,迎香立马站起身子,微微低着头,伺候在酒楼门口。
一群文官陪着李钰,卢继善,出来,博陵崔氏的崔跃庭跟随在旁边送客,出了酒楼门口众人挥手作别,说好改日再约,李钰便登上了马车,迎香伺候李钰进了马车,转过身来对着众人福了一礼,又再对着崔氏大房的三族老蹲了个万福,口里柔声道谢;
“奴婢代今日用食的下人们,多谢三族老盛情款待,奴婢身份低微,又身无长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上天,眷顾三族老,多子多福再多寿了。”
随着迎香的话音落地,七个奴仆整齐的施了一礼,十个大将军府里的府兵护卫,挺胸抬头,对着崔跃庭送去尊敬的目光。
一群文官看着迎香不吭不卑,神色如常,说话行事礼仪具备,都是啧啧称奇,指指点点,尽是小声夸奖,那崔跃庭伸手虚扶,笑容满脸;
“娘子快快请起,不可如此大礼,某家多谢娘子的祝福,多谢了。”
迎香礼貌的笑笑,这才钻进马车,十个护卫在马车外头围成了一圈,七个结实的奴仆在内圈,跟着马车,一行人缓缓离去。
看着李钰一行人离开远去,崔跃庭这才看着卢继善;
“贤弟,这李大郎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也,年纪轻轻对着咱们这帮老杀才,不惊不惧,进退有据张弛有度,稳坐不动不骄不躁,当真是大能耐的,恐怕日后的前程……”
卢继善与崔跃庭互相看了看彼此,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小声说出来四个字。
“不可估量!”
两人同时说完然后又同时点了点头,卢继善沉声开口;
“兄长可有注意细节,与李大郎同来的那些护卫与奴仆,就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那七个奴仆家生子,竟不像是奴仆,像是从军阵里厮杀回来的勇士,行动之间整齐划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真是羡煞旁人。
虽然守着奴仆的规矩,可是那骨子里的与众不同,又夹杂着一点隐隐约约的傲骨,小弟可是感觉的清清楚楚,不知兄长可有察觉?”
“然也,那些奴仆定是受过某种秘法的锻炼,否则不可能有如此震慑人心的气息。
贤弟别忘记了,陇西李氏一千多年的传承,可不是文人派系,人家可是从秦朝就是一方霸主,武将世家的血脉传承。
李家叔父那到处搜刮书籍的名头,天下人皆知,再加上李氏武将派系的传承,从秦朝到今日,天知道藏着多少宝典与兵书?
就这辛辣无比,又馋死人的美酒,估摸着,也是李家叔父小心收藏了半生的宝贝。
李大郎竟然将之拿出来弄酒,唉……李大郎对陛下确实忠心耿耿,对天下百姓也是个好的,唯独对他李氏二房,亏损也太大了些……”
这崔跃庭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那当今的陛下用秘法操练出来的三千玄甲死士,可不就是他们陇西李氏的祖传秘法?
卢继善也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五粮液可说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却只售卖六千钱一斗,这仙人醉没得说,简直就是神仙才能吃的东西,只三十贯一斗,确实亏的太多。”
本来卢继善想说,还分一半给朝廷,剩下一半利头,再与一群大臣们平分,这种亏损……简直就是败家玩意儿……
只是这话太过敏感,卢继善可不敢说出一个字儿来,不过崔跃庭可是老江湖了,经历两代朝廷,哪能不知话后之话,两人说话声音极小,心照不宣又同时点了点头。
旁边的刘员外看着两个大佬不再说话出声了,这才接口一句;
“启禀两位郎中,下官看着李县伯的贴身侍女都规规矩矩,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乡下的侍女面对一群官员,都能这般进退自如又不吭不卑,也不知道李县伯是如何调教的。”
卢继善严肃的说道;
“刘员外你可是知道的不详细,李大郎那祖上搬来第一代的家主,可是非常精明的,听我家阿耶所说,故老相传他们蓝田李氏搬过来的第一代祖宗,分家之时家产银钱通通不计较,唯独对于家生子奴仆挑选的非常认真,全是挑的陇西李氏传承最古老的家生子大姓,弄来了几百户这种奴仆,可想而知有多占便宜……”
刘员外就是个五姓七望分支门户的姻亲女婿,哪能知道这些秘密往事,颇有些莫不着头脑的问道;
“这奴仆一说,下官觉得,肯定是紧着忠心耿耿的挑选就是王道了,还有什么多余的讲究不成?”
崔跃庭不停的摇头晃脑,又是大摆其手;
“刘贤侄你可是不知道内中情由,这其中大有不同也,特别是他们陇西李氏,和咱们其他的五姓七望最是不同。
他们陇西李氏的奴仆家生子,最古老的那些,全是当初跟着他们老祖宗行军打仗的军汉,军奴的后代,你没看那七个奴仆人高马大?
那些家生子可都是在边塞上住了千年的种族,比关内的汉人没得说,一个能顶两个,
若是再比那些中原人,一个能顶三个,再去比南人,更是没办法比对了……
这蓝田李氏第一代族长,可是个聪明至极的人物,不去挣抢任何家产,也不在乎给分配多少银钱绢帛,只一心挑选奴仆的事儿。
忠心的问题想都不用想,便是给他们千贯之资,也糊弄不走一个的,身体健壮不健壮,你们也见识过了。
嘿嘿,等你们将来有缘去蓝天李家庄子里看看,慢慢的就知道详细了,十之**都是结实无比,还是个个暴躁,天不怕地不怕的……
某家当初在李叔父的庄子里,住过半月有余,发现他们蓝田李氏与陇西那几房更是不同,
人家剩下一口饭,都是家主,族长,与那几百户奴仆分食的,一个家生子奴仆害病得灾,李叔父都能花十几贯银钱,在长安城遍地寻找能人医治,给硬生生救活过来。
刘贤侄你想想,天下的世家门阀,高门大户,除了他们蓝田李氏以外,还有哪个家族,能做到这般田地,把家生子奴仆的性命,看做是兄弟或者孩子一样对待?
还有就是,李叔父的府里,所有的差事,不论侍女丫鬟,或者是仆役下人,就是那厨房里打杂的,都是世世代代父传子手,娘传儿手得来的。
上一代是管事,那就从小培养一个能接下去的儿子,上一代是三等侍女,下一代接过手来也是如此,这种人从小就学一样,自己将来要做的,专精一个肯定不能比的。
那规规矩矩的侍女,世世代代传承下来,肯定不是寻常丫鬟了,有什么稀罕的?
贤侄你家若是这般传承十几代,也能做到,问题是你家里舍得往一群奴仆身上十几贯,几十贯的砸钱?更何况还是一大堆人马,可不是十个二十个啊……”
卢继善听了这些,也是地头沉思,这一群官员听了,更是目瞪口呆,好几个都是倒抽一口冷气。
其中一个正六品下的官员,忍不住出声询问;
“那得多少银钱绢帛往里头贴补去,几百户的奴仆,我的老天个个都得当孩子养着,谁家干这样,要不多久就给弄穷了的。”
博陵崔氏的三族老冷笑一声;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之处了,所以李叔父的二房这两百多年来,也是整个李氏后人里,最穷的一房了,尽去养活奴仆了,能不穷吗?
不过,你们还别说,虽然是穷了点,可是人家没饿死过一人不说,得来的也不是没有。
更不是尽做无用之功,李家的那些奴仆,任何人只要敢伤害他们得家主,那些家生子里,不论男女老少,个顶个的敢跟你玩命儿,也算亏中有补了吧。”
那不服气的六品官,嘴里小声嘀咕着;
“这也没什么吧,哪家奴仆不都是拼命护住的吗……”
这六品官也是没有底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又仔细想想自己家的那些奴仆,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会不会舍身护主,还没往下继续设想,就自己先甩了甩头,很显然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卢继善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一些,自家的阿耶为何那般苦心的经营了,阿耶做的可不就是人家蓝田李氏五代族长都在做的事情吗?
阿耶当真是厉害至极,难怪能做到前朝的大司徒,唉……阿耶就是阿耶,当真神人也,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深入的事儿呢?
摇了摇头卢继善对着博陵崔氏的三族老拱手为礼,笑着告辞;
“今日多谢兄长照顾,小弟感激不尽,仓部司里还有些许事务要处理,这就不耽误了,小弟告辞,兄长不用再送,可回去好生歇息。”
崔跃庭点点头叫了一声;
“来人啊,把东西拿过来。”
随着几个下人端着木盘过来,众人发现放着许多小酒瓶,一个三四斤的小坛子,十二个一斤装的小瓶子,众人心知肚明里头是什么,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卢继善看见这些,直接双手乱摆,开口推辞起来;
“不用不用,兄长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那些剩下的兄长自用就是,我领着一堆人马,来白吃了一顿不说,这吃完了再拿,叫小弟这脸皮往哪里放去。”
崔跃庭眼睛一瞪;
“不用什么,就你能是不是,拿什么,就是拿也没拿我的,这是人家李家大郎兄弟,留下给咱们吃的美酒,
我怎么能一人独吞了去,传出去,我不给你们分一斤,全部自己贪墨了,你叫我这老脸放哪里?”
卢继善听到这里也是犹豫不决起来;
“这……”
“这什么这,你就是不要,你这几个手下跟着你忙你上忙下的,你也不给他们考虑一斤打打牙祭?
再说了,我也留的不少,三十斤仙人醉,咱们今日就吃了大约三斤多一些,还剩二十多斤呢。
这给你的兄弟们每人一斤,你分三斤,剩下的那些,愚兄可要都贪墨了啊。”
卢继善顺着崔跃庭不着痕迹的眼色,往后瞄了一眼;
“你们还不谢过崔郎中的美意,更待何时?”
一群官员早就盯着那盘子里的仙人醉了,都觉得这崔氏的三族老真真是会来事儿的大能之人,难怪人家那官位也做的高,买卖也干的红红火火……
一群人赶紧行礼表示感谢,废话这仙人醉,户部不卖之前,全天下就那李县伯手里,能有货,别的地方想都别想,花多少钱都没用,行市里可是有价无货啊。
虽说只有一斤,今夜拿去送个重要人物,当然再好不过了,求人办事,用这长安城紧缺的仙人醉敲门,那是事半功倍。
就是不舍得吃下去,一会儿找个行市里的牙子,转手就是银钱进账,别看就这一斤,在户部放酒之前,卖他一百两百的,绝对不成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