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江湖纷争不断,拉货挣钱并不易,像甄世备这样还是运大批量货物的商人更是凤毛麟角,运大批货物的目标太过明显,便会遭遇不少阻力,若拉货队伍的整体实力不足,那是极易遭劫的。
镖局押镖运镖亦是如此,很多镖局都不敢接大单,万一押镖不成,镖物丢了还要赔偿不说,若是损伤人手那更是得不偿失。因而,现在的镖局大都接小单,或者化整为零,做成个人镖,小团队镖,目标小,次数多,风险降低,但酬劳并不会太差。
而甄世备这大商贾,碰上大单子的货,想着一劳永逸,一趟干完,便拉着一大票子人出来拉货了,也不是他不想找镖局押镖,而是根本没有镖局敢接他这大镖。也不是他舍不得花钱,请些有实力的江湖人士来运镖,实在是运大镖的不可预见性太大,风险过大,收益难得,保不齐甚至会丢性命,权衡利弊后,大家自然更愿跑去拉小镖了。
平海郡作为各方势力焦灼碰撞的主战场,也只有甄世备这样为一时之利益而被冲昏头脑的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平海运大批货物,那时还花重金请了四个江湖高手护镖,哪想得在大官道上都能被红衣教这大煞神阻劫,被杀得鸡飞狗跳,幸而老天庇佑,有道义盟的人路过,救得一命,但货物还是被抢了。
第二次再接到平海的大单,还是不信邪,硬着头皮去拉,避开大路,跋山涉水,走偏路,走小路,眼看还有一日距离便到目的地,竟遇上雷雨交加,山洪暴发,连货物带人都给冲得七零八落的。也就江宁郡这,想着有菊园震慑诸方,就只带着自己的伙计上路,哪曾想,这都能出事,可真是背啊。
……
(千桃林)
那日与慕容靖二人分别后,姜逸尘便一路东行北上,终于快要到菊园了。
又见桃花盛开之景,不由得想起桃谷幽林的奇遇,不由得想起那和那桃面老翁的奇怪对话,姜逸尘心生感慨,仅仅出岛十余日,所见所闻已逾岛上十余年,江湖,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小棕马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因为千桃林中竟也有狼,数量还不算少,最让它觉得过分的是,这些狼光天化日之下在桃林里四处游荡。
桃谷幽林的遭遇,对的,对于主人来说可算是奇遇,可对于它那算什么,差点要命的遭遇啊,那日的遭遇迄今还让它心有余悸,现在,眼前这些狼在它面前肆无忌惮的晃悠,虽然没有要吃它的意思,但还真是让它惴惴不安,走在路上都怕跌进坑里。
姜逸尘发现小棕马的异样,也是了然,只得不住地安抚着它。
十里桃林过后便是菊园了,就要见到老伯了呀。
老伯,姜逸尘深吸口气,不知为何,想起这两个字时,竟有一丝紧张,那感觉,大概就像未出阁的姑娘家要见自己未来的相公吧。
其实姜逸尘也仅仅见过老伯三面,家中遭到变故获救后被带到老伯面前那次,同一群孩子或者说是孤儿被老伯带到西山岛上找人认养那回,最后一次便是去年老伯专程来找隐娘,告知她大仇得报的消息。
前两次,姜逸尘年岁尚小,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最近的这次,老伯给他的印象是和蔼中带着威严。
姜逸尘自嘲一笑,他至今都不知老伯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大家都很尊敬他,大家都叫他老伯,他还记得在岛上时听过隐娘这么说过老伯。
“江湖人心目中的老伯,不但是如来佛亦是活阎罗,他不是很高大,但很多人见过他,都觉得他是自己一生见过最高大的人。他很喜欢交朋友,他的朋友很少有不肯为他卖命的,只要他答应了你,就绝不会让你失望,你也不必给他任何报酬。大家对他的友爱和尊敬就是‘老伯’这个称呼。”
老伯的形象在姜逸尘的心目中已然是被树立得足够高大,这不得不归功于西山岛上众人的口传语述,还有就是每当提到老伯二字时,他们那种油然而生的敬畏之情,姜逸尘亦是深刻于心。
伴着落日余晖,姜逸尘就像是游子归家般,终于是来到了菊园门口。
姜逸尘是第二次来菊园,小时候是匆匆过客,对菊园并无半点记忆,可现在不知为何竟有种回家的感觉。
菊园的大门并不大,仅是普普通通的月洞门罢了。也就是门墙黑底黄字的门匾上写着的“菊园”二字,在告诉着世人,这儿确实就是在江湖中惩奸除恶、匡扶正义、睥睨四方的道义盟心脏所在。
菊园门口并无守卫,可此时却有十余人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姜逸尘估摸着这些人是有事来求见老伯的,为表示尊敬,在门外候在一边,也不挡着门口,仅让守卫代为传话通报。
姜逸尘已来至跟前,见别人如此,自己也不敢怠慢,手牵着小棕马,跟着候在门外另一边,打算待园中有人出来时再麻烦通报。
出于好奇,但又怕失礼,姜逸尘偷偷斜睨打量着那群人。
一行十三人众,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仅有两人年岁较大,却也不过而立之年。他们的脸上都写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憔悴。
当先一人,是个年岁较大的男子,相貌俊朗伟岸,似是军旅出身,却见两鬓斑白,许是操心过度所致。
在其身后,则是两个年轻男女,男子姿质风流,仪容秀丽,但过于苍白的脸色,让人看出他是重伤初愈,带病之身。
男子身边,不顾他的推却扔执拗搀扶着他的少女,约莫桃李年华,面容清丽,风姿卓绝,此刻却是眉头紧蹙,似是极为担心男子的身体状况。
为首三人应是身份地位较为特殊的,列于之后的,则是另一年纪较大的男子,虎背熊腰,一脸刚毅似是饱经风霜。
未待姜逸尘一一将一行人仔细打量过去,已有人出现在了月洞门口。
“小石管家,老伯有请,大家也都一起进来吧。”来人是个中年男子,很是客气,仔细一看竟与甄世备有些许相似。
“有劳了。”被称做小石管家的为首男子拱手说到,而后回过身来,同少女一起小心扶着重伤男子缓步入园,同时示意后面众人跟上。
一行人缓步而有序跟于中年男子身后入园,姜逸尘眼瞅竟找不到机会与那中年说话,焦急万分,犹豫再三,最后,只得跟在那一行人之后,也进得园去。
菊园并没有想象中气宇恢宏,给人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宽大而朴素,四处都是花花草草,若不知情的人见此情景,怕会认为此处只是个大花园而已。
连廊纵横,亭台楼阁,有假山,有湖泊,园中让人感觉恬淡闲适,舒缓了江湖纷争所带来紧张对立情绪。
园内虽大,但在有人领路的情况下,一行人也没花太多时间,径直走入了居于园中北部的陶然阁。
姜逸尘紧随于后,但觉着自己未经通报便跟着进来了,不敢打搅他们议事,止步于门前,独自候在门外。
朝里望去,除了那一行十三人还有领路进园的那中年男子外,只有两人在其中。一个便是老伯,素衣白袍,立身而待。另一人立于老伯身侧,一袭黑裳,长发披肩,不怒自威,这人姜逸尘倒也认得,老伯的左膀右臂之一,最得力的武将,南宫雁。
仅一年未见,老伯已是苍老了许多,只是眉目间的威严不失,一年来江湖形势的急转直下,也是让他操碎了心吧。
再看向南宫雁时,岂知南宫雁见门外还有人站着,也正好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姜逸尘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抱拳对自己的无礼冒犯表示歉意。
“尘儿?”南宫雁知道姜逸尘出岛的事,一年前见过一面,但不敢确定,便轻声询问老伯。
“既已到了,就进来吧。”老伯也往外一瞅,给了个肯定的神色,同时招呼着。
“是。”姜逸尘觉着甚是过意不去,一直垂着头,走进阁中后,默默立于一边。
老伯和南宫雁见状,也并未多言,目光均集中向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