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不打不相识,姜逸尘与恋蝶已是二次交锋,其武功深浅,他已探明十之**。
至于施易三人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姜逸尘并不认为是恋蝶藏有暗着,此地风头之劲,若要施毒或是甩暗器,不仅准头无法保证,更难保不会出现自伤,绝非明智之选。
想来问题根由还是在施易三人身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生死人,肉白骨这逆天之事未必不存在。
按理说幽冥教不会大费周章去救本应阵亡沙场的施易三人,更不会只拿他们来看门守家。
当然,以三人的脾性,即便幽冥教于他们恩同再造,他们也决然不愿屈居于此。
幽冥教本是以丹药之术闻名,令垂死三人恢复往昔战力,于其而言不难办到。
然,是药三分毒,药效越是强劲,对人体的损伤越大。
重则直接殃及性命,轻则在人体中埋下隐患,或是经络过疏过堵,或是五脏六腑负压过度。
泰蛮、施易、肈信三人当年即便未死,多半也是命难久矣,能苟活至今,且不论丹药药力多强,单是这十余年来药性对他们身体的蚕食,在日积月累下,恐怕已逐步接近顶峰。
时至今日,三人不是战力大减,便是神智丧失,远不及常人。
而在姜逸尘看来,死于恋蝶之手的三人,难言有多么强悍,反倒是自那黑袍中流露出的悲怆之情,无不说明,他们很清楚,他们自己是谁,他们为何而战。
风儿变缓了许多,似在等待着姜逸尘的答案。
旁侧夜殇面上不见半点儿忧色,对于教中重地被擅闯,对于手下的殒命,对于恋蝶的成功脱身,他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就好像对这类事件早已习以为常,他甚至可以安然静候身边这位新晋香主的独到见解。
“而今的他们已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了。”千呼万唤始出来,姜逸尘总算是开口了,夜殇这问题并不难解,之所以步步引导他去思考,究竟目的何在?莫非这也是试探?
夜殇道:“怎么说?”
“我对他们的了解来源于街头巷尾的英雄故事,这些故事所诉说的多与十余年前中州群雄抗击外侮有关,蛮易信三人亦是其中一份子,昔年的他们或许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现在他们的武功修为应是一落千丈了,想必他们在加入幽冥教时,只选择了生存,放弃了容貌与修为。”缄言少语利于自我保护,可一味逃避话题不免令人起疑,夜殇已问到这份上,姜逸尘也只得和盘托出,以求在夜殇心中增添几分信任。
夜殇道:“何以见得?”
姜逸尘道:“他们死前让我感受到了,既是解脱,而又充满绝望的痛苦,没有神智,没有情感之人,绝不会有任何苦痛,正如对岸那十八人。”
夜殇道:“分析得不错。当年他们若是就此死去倒也罢了,可惜老天爷似乎不急于收了他们的性命,让他们侥幸存活。不过,老天爷却没安好心,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已是苟延残喘,时日无多。或许曾经的他们对死亡无所畏惧,可在历经如此劫难后,来自**的苦痛折磨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最为本能的求生欲,他们开始畏惧死亡。或许也是老天的安排,他们被域外的一支巫蛊部落救下,为求活命,他们出卖了身体,遭蛇蝎啃食之苦,以致于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当然,他们也凭此换回了长达五年的寿命。”
“五年……”姜逸尘不禁低声重复道,很显然,若仅是五年的寿命,他们今天便不会出现在这儿。
夜殇道:“五年。人之一生能有几个五年?他们换回了寿命,本该知足,谁知却换来了更大的苦痛,身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灵,面目全非的他们,剩下的是一颗脆弱不堪的心,重新拿起刀剑之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灭了那个部族。”
姜逸尘倒吸口凉气,不敢想象这些豪侠志士,竟会在重历生死之后,心境大变,简直与魔鬼无异。
夜殇接着道:“回到中州后,再无人识得他们,而他们自己也不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出现,渐渐地他们成了老鼠,甚至不如老鼠,无人问津,也无所适从。五年,看来虽长,却也过得很快,当死亡之期临近时,恐惧带着他们找到了下一处庇护所。在幽冥教中,仗着丹药之力,他们能与常人一般,再活个二三十载,直至年老气尽,只是,他们曾经的尊严和勇气早已不复存在。”
“有时候,死确实是更好的归宿。”姜逸尘感慨道。
夜殇腹中之言尚未道尽,继续道:“当他们习惯在黑暗之中安身立命,突如其来的光明,只会带去任人摆布的恐惧。”
姜逸尘依言道:“所以,他们不是败给了恋蝶,而是败给了阳光,死在了自己的恐惧中。”
夜殇点头道:“他们的功力虽大不如前,可合三人之力,对付那黄毛丫头,本应绰绰有余。奈何今日晨光明媚,他们的生命也因此走到了尽头。”
姜逸尘道:“对岸石道中的十八人亦是被那女子引出洞中后杀死的。”
夜殇道:“呵,着实准备充分。你若不出现,可不知她能走多深多远。”
姜逸尘嗅到了夜殇的言外之意:你不出现,她便走不出此地。
姜逸尘面不改色,故作糊涂,顺着夜殇的话,打了个太极,接道:“再往深处去是何地?”
“丹药藏储之所,闭关修炼之地,此处名为‘冥府之握’。”夜殇竟如实相告。
姜到底是老的辣,只一着,已让姜逸尘两眼抹黑,完全猜不到夜殇的心思。
无奈之下,姜逸尘只能抬眼看向穹顶,以掩饰心中的不知所措。
只见穹顶那十数座相互交错的山峰,在晨光之下,依旧黑乎乎一片。
恶鬼之手,名副其实。
“这儿是幽冥教另一处重地?”姜逸尘不由发问,他心中已有猜测,想必幽死洞只是明面上的幌子,而冥府之握方才是幽冥教腹地,一如婆娑殿和枯藤洞之于兜率帮,狡兔三窟便是这个理。
夜殇道:“这儿便是幽死洞。”
姜逸尘一怔,举目四望,山体连绵不绝,难以看清其终止之处,和陌道酒家后边的山影如出一辙,确实无法说明此处不为幽死洞的某一端。
正在姜逸尘略有所思之时,夜殇突然道:“想学阴风功?”
姜逸尘心中一凛,被夜殇一轮又一轮的试探攻势整得真假不辨,脑中一团乱麻,当即来了股愣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了便是,慌忙道:“当然!”
夜殇道:“我教你。”
姜逸尘绝不认为夜殇会为他乱了教中规矩,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夜殇道:“调查清楚那黄毛丫头的身份,来意,然后,把她的脑袋带回来。”
姜逸尘面上不动声色,心却已沉入谷底。
夜殇道:“如能做到,便升任堂主之位,我亲自教你阴风功。”
话已至此,姜逸尘别无选择,只得答应道:“我会尽力去做。”
夜殇颔首,旋即便要离去,忽而止步,说道:“还有一事。”
姜逸尘略微欠身,静待夜殇发言。
只听夜殇道:“你,更适合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