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通暴吼,蓦地似真有人应了他一般,就见眼前一闪,似有白影骤升于水面——
一个惨白的身影伸展了双臂陡然从幽黑的荷塘水上临空飘过,往贾子敬这厢而来,边飘边发出凄厉哀嚎之声,空荡荡若坟前哀音:
“衙内救我!衙内救我……”
贾子敬骤然目睹眼前恐怖阴森之影,耳际也被那一声声求救的哭号充斥,顿时浑身抖若筛糠,一股寒气恰如阴粘冷鸷的毒蛇一寸寸爬上他的后背,全身就好像被鬼魅的阴爪紧扣住般,丝毫不能动弹了。
“你是,是诗、诗儿吗?”他结结巴巴颤抖着用力发出声音来。
“衙内救我!衙内救我!救救诗儿——”
那白色魅影越飘越近,蓬头散发,一张煞白死气的脸上隐隐一条条暗影纵横交错。
贾子敬被这逼近的鬼影子吓得往后一退,腿脚撞到后面的石凳上,霎时全身脱了力气般,“扑通”瘫软在石阶上。
那飘忽的鬼影脚下突然似有一阵蓝绿幽光腾空而起,只听“吱吱”动静,竟然是一阵幽冥火光点着白影,也刹那照亮那白影死气沉沉的脸庞。
确是诗儿巴掌大的小脸,可原本清秀可人的脸上竟是血污纵横,七窍皆冒着鲜红的血,满眼恨怨……
贾子敬彻底瘫倒,若塘底烂淤,再提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惟有抱着头惊恐无状地嚎叫:“诗,诗儿你莫怪我,我找不到你,我也救不得你……救不得你——”
眼前鬼影被幽冥烈火烧了起来,扭曲变形的影子在火里挣扎,那凄厉嘶叫的呻吟哀嚎越发痛苦地响彻荷塘四周,也充爆了贾子敬嗡嗡作响的耳膜,一记一记,如鼓擂动,炸得头颅里皆是凄惨的嚣声。
“真武帝君救我!真武帝君救我!”七魂六魄都吓出天际的贾子敬口中不禁喃喃哀叫,“赵重幻救我——赵重幻救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
待到揽香楼的侍女小厮清早发现衙内大人不见时,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大家纷纷慌里慌张地四下寻找,而被回禀了情况的留郡夫人甚至连衣裳的裙带都来不及系紧,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揽香楼。
“敬儿,敬儿——”
她四下呼叫,却无人应答,只有一群满目惊慌失措的仆役婢女们凄惶害怕的神色在应答她的呼喊。
留郡夫人顿若秋草枯薪逢了满天霹雳,火气腾得窜起半天高,抬手对着一群仆役们便是噼里啪啦一顿巴掌招呼——
“你们这群没用的腌臢东西,连醉了酒的衙内都伺候不好,还不给我出去寻!快去啊!”
仆役随扈们顿时清醒,都一溜烟儿冲出揽香楼开始四处寻找不知所踪的贾衙内。
一时西湖小筑里人声鼎沸,各院各房的贵人们都被扰攘吵醒,纷纷斥喝仆役们胆大包天,扰了贵人清梦。
连拥着锦衾玉枕、怀中贴着温香软玉睡得大梦正酣的贾似道都被隐约的动静搅得蹙了眉头。
怀中秀丽的婢妾赶紧抚慰地拍拍平章大人,贾似道那粗壮肥硕的头脸又不由往女人软甜的脸颊处贴了贴。
忽然,窗外有细琐的敲击声。
婢妾有些气恼,生怕扰了平章大人美梦要被责罚,赶紧从榻上爬起来,连绣花鞋都来不及穿好,便急忙忙冲到厢房窗格边。
她柔魅的声音低斥道:“一大早何事?如此吵闹,不怕扰了相公!”
“九姨奶赎罪!”外面小厮也是战战兢兢的动静,抖着声音道。
“可是,西院来报,说衙内夜里遇了鬼,被拖到了七里荷塘的水台边去了!如今正满嘴胡话,似着迷道了!留郡夫人正哭着呢!安相公也急得不行!”小厮口齿倒是清楚,一字不落地都回禀道。
九姨娘黛眉轻竖,回头瞥了榻上熟睡的平章大人,一时几许踌躇,却还是回道:“相公疲累,睡得正好呢!此事待相公醒了再理会!你且让其他人都轻点,吵着相公扒你们的皮!”
小厮懦懦应了,不敢再多话,便小心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