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子言的一声“母亲”,彻底击溃了苏宁然的防线,她本想忍住不哭的。
当初是她在他年幼之时遗弃了他,虽然是逼不得已,但是她还是怕他心生怨怼,没那么快接纳她。
苏宁然到底顾忌万俟子言的身体,只默默坐在万俟子言身边,牵着万俟子言的手,欲语凝噎,好多好多的话,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爱怜,却无法诉说。
而万俟子言自喊了声母亲后,一直用尽全力憋着喉头那股腥甜,不肯张嘴言说。
母子之间,无声在意着彼此,唯留相依。
苏乔之碰了碰苏染离的手臂,示意她去苏承散身边坐下。如今苏染离是云阳少主,该坐在苏承散身边。
这个举动让苏染离微微诧异,她微微靠近苏乔之,苏乔之依势低首附耳过去,苏染离轻声确认道:“七叔是想让我坐到祖父身旁?”
苏乔之言语无波,“嗯。”
苏染离心思剔透,知道苏乔之是想维护自己,想来肯定是你固然姑姑在七叔面前说了自己的不好之处,她感觉心里如三月春风拂面般酥酥麻麻,传遍四肢。
“七叔,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家事与公事我拎得清。”
言下之意便是,宁然姑姑要家里帮忙,她会鼎力支持,宁然姑姑要苏氏一族帮忙,她就会酌情考虑。
家里,该她作为小辈给宁然姑姑见礼,公中,该宁然姑姑将她看做少主敬着。
见苏染离有这份心胸见识和果敢认知,苏乔之这才放心,他怕小姑娘因顾忌苏宁然,之后难做。
他之前兴高采烈去见了久未谋面的嫡亲六姐,她却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将苏染离数落一遍。
说她逞凶,竟敢审问自己回府的目的,说她纵容府中大夫胡乱诊治万俟子言,说她目中无人,竟敢阻止她教训下人……
那一刻,他站在艳阳之下,如同被人泼了冰窖的寒冰水,满心的欢喜消失殆尽。
染离从来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更不会目中无人。对万俟子言的身体更是上心,不然早就同他一起回了穹庐修行。
倒是他的六姐,一回来就要教训下人,就编排染离。白枫眼中的不忿和欲言又止,苏乔之都看在眼里。
“七叔,我们去那边坐下。”
苏染离将苏乔之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拉着苏乔之往苏承散右手边的圈椅上挨着邻座坐下。
“染离,你师父让我传话给你,别想着在府里就可以偷懒,要日日勤奋修行。并且让你每日都要灵言向他汇报修行情况,他会通过灵言指导你,也会布下任务。”
苏染离欣然应下,“我会的,七叔,我今日晚些时候就联系师父,我正好也有事与他商量。”
哪知苏乔之一听她有事要与薄奚拢越商量却不与他提及,有些不满,“什么事要与你师父商量?”
“就是昨夜里,大梵天突然找我为她凝气聚灵,我想问问师父,大梵天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大梵天毕竟要处理十万大军的踪迹,帮我们解决这个大麻烦,我有些担心,怕她出事,更怕梁秋生诡计多端,伤了大梵天,万一他阴谋得逞……”
纵使苏染离声音足够小,一旁注视着苏宁然母子的苏承散以及苏宁然母子二人,皆因‘梁秋生’三个字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苏染离生生止了话头,转过头来,她也不看苏宁然母子,只关切地询问苏承散,“祖父,怎么了?”
“你刚刚提起梁秋生,与你七叔说的什么?”
苏染离看苏承散的反应是没有听到她与苏乔之具体说了什么,便放了心,笑着回答,“就说梁秋生诡计多端啊,害得宁然姑姑和子言表哥母子分离嘛。”
苏承散认同的点了点头,一脸怜惜地看向苏宁然母子,“梁秋生几十年来阳奉阴违,不好好管制炎楚,私自招兵买马,还与魔人勾结,残害无辜,不管是为了浦渊百姓,还是为了薄奚王族,我都不能坐视不理,你们所受的苦难,我也会讨个公道。”
苏染离原本打算的是,让薄奚云律帮她救回子言,而她会带领知味堂回炎楚去,她要将梁秋生那个充满阴谋血腥的地方曝光,大白于天下。
可她算漏了梁秋生早就知晓子言的身份,甚至在一年前秘密下毒将子言赶出萨阜,到沂蒙等死。
从始至终,她都不相信苏承散以及苏氏会成为她的助力,更没有打算回归苏氏,她不再是苏宁然而是万俟氏。
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大师姐因为内损太严重,受了风寒让伤势加重,没能撑过四月底,撒手人寰,死不瞑目。
她便已经让齐珊回了知味堂中,召集所有人回知味堂,并将薄奚云律交代的何茹给弄了过去,让所有知味堂的人做好必死决心,随时准备动手。
可没想到,薄奚云律让薄奚拢越带话给她,要她不要轻举妄动,让她通过苏氏对梁秋生发难。
更明说,她们知味堂要对付梁秋生无疑是以卵击石,梁秋生之所以没有管过知味堂,无非是觉得翻不起任何风浪罢了,更勒令她不能靠近那傀儡魔窟,会坏了他的计划。
如今在她开口之前,苏承散提起讨公道一事,正中苏宁然的下怀。
“父亲,您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这十九年来,我东躲西藏,没有一天可以安稳入睡,就怕不知什么时候,梁秋生的爪牙会找过来,更怕在睡梦中就……”
说到这里,苏宁然已经泣不成声。
苏承散一听女儿的倾诉,只觉心疼得要命,对梁秋生的恨意也是只增不减。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分不清是伤心还是生气。
苏染离一直看着那边,自然没有错过苏宁然眼底的算计,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报喜不报忧,没想到宁然姑姑却是个与众不同的,这样利用祖父,她的心真的没有一点愧疚么?”
她大致能猜到苏宁然想做什么了,和她与苏乔之想做的事情并无太大分歧。
但苏宁然带着对祖父情感上的利用,让她有些无语,也看得出来她这位姑姑并没有将他们当做家人。
苏染离拿出手绢,走到苏承散身边,将他脸颊冰凉的泪水擦干净,贴耳说道:“祖父,宁然姑姑以往受了那么多罪,你怎么忍心让她想起往事,再次受伤?子言表哥听了只会更难过,一家人既然团聚,就该开开心心的,老提那些已经过去的伤心事做什么,我们现在需要化悲愤为力量,同仇敌忾啊。”
“你说对,说的对。”苏承散拍了拍苏染离的手,平复了心情。
“宁然,都过去了,回了家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与染离,你不必忧心,好好照顾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