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之默默地听着,反正拢越师兄没有来说没有危险了,他也不会贸然离开寒山寺,万一路上再遇到刺客,到时候道路两旁,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崖,只能硬拼。
看这阵仗,他不敢保证能带着苏染离全身而退。
“我觉得以前的自己挺可笑的,刚解开血祭之术就嚷嚷着要报仇,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没有那么容易,太子殿下尚且要隐忍,等待时机,更何况是我……”
“我将七叔对我的爱护当负担,生在福中不知福,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旁人待我的好不及七叔的万分之一,我却铭记于心。”
“七叔,我想要自裁的那一刻,我最先想到你,一想到你,我就舍不得了,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我的七叔该多难过,我……”
苏染离泪眼婆娑地看着苏乔之,一脸的无助,“七叔,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苏乔之叹了口气,拇指指腹摩挲着苏染离的脸颊,“没有。”
他对这世间所有的留恋,就是四哥四嫂给的温情和染离活着对他的慰藉。
如果没有染离,他活着便没了意义。
苏染离撅着嘴,强忍着心中的憋闷,只有眼泪不听使唤。
苏乔之将苏染离搂紧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染离,不怪你,对不起。”
是他没能担任起教导她的责任,她所有的问题,都是他的问题,是他选择溺爱一个必须要独挡一面的人。
是他耽误了她良多。
苏染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如释重负,“哇”地大哭了起来。
比起失去祖父的痛楚,她更担心七叔的责怪。
没有殊乙意志的苏染离,只是一个故作老成,涉世未深的少女。
苏乔之靠在车厢,将苏染离搂在怀中,他看着苏承散,一时之间心绪繁多。
老爷子的死,让他产生了世事难料的觉悟,或许老爷子说的对,尔朱忆豪能成为染离的一大支撑。
他终将会先染离而去,他护不了她一世,如果尔朱忆豪真心心悦染离,不说事事以她为先,只要能在意她的安危,他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殿下对染离也有庇护之心,但让染离入王宫,他是万万不愿的。
不,苏乔之眉头一皱,还是得让染离有足够的能力抵御伤害,他得试试休尘阁的术法,染离能不能学。
拢越派出去查探的弟子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掌门,寒山寺以东,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掌门,寒山寺以南,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拢越掌门,寒山寺以北,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
李夙寅站在车厢外,听着苏染离絮絮叨叨,听着她嚎啕大哭,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时候,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得有多害怕,亲眼看到苏老爷子中剑身亡却无能为力,得有多绝望。
拢越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夙寅眼眶红红站在车厢外。
一直走到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李夙寅都没有察觉,他不由蹙眉,轻唤一声,“夙寅?”
李夙寅抬眸看了拢越一眼,涣散的瞳孔也渐渐回暖,“拢越师兄,可以出发了么?”
拢越瞟了一眼车帘,“嗯,没有危险,可以出发了。”
车厢里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和苏乔之在苏染离耳边的低语。
没多久,苏乔之下了马车,看向等在一旁的住持和僧人,“劳烦住持一路诵经护送家父。”
住持脸上没了笑容,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七爷放心。”
住持登上马车,低眉垂手坐在苏染离的身侧,言语间充满敬畏,“大小姐,节哀。”
“嗯…”苏染离顿了一下,“寒山寺此次伤亡,损失惨重,住持得空好好重整寒山寺,妥帖安顿众僧人,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老衲定尽心竭力重整寒山寺。”
马车外。
拢越一直盯着马车,可车帘两次被掀起,他都没能看到苏染离。
“刘潇和敦颐率一百名弟子守着这里,我会率领其他人送家主回家。”
苏乔之神情淡漠,无喜无怒,“谢了。”
“出发!”
寒山寺离望京城并不远,拢越率雪津,沈尧和八名八阶弟子在前开路,风扬夕率五十名弟子,护在马车周围,刘欢达率十名弟子跟随在队伍最后,钟起御剑率领数百名弟子于高空侦查。
苏乔之和李夙寅坐在车辕上,驱使马车。
李夙寅:“乔之,你有什么打算?”
苏乔之面无表情,“杀!”
只有杀了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染离的安危才有保障。
小半个时辰后,队伍抵达望京城,家主被刺身亡的消息在邹琦回来的时候就传开了。
望京城的百姓都赶来城门,夹道相送。
太守带着兵力维护秩序。
“家主来了。”
“肃静!肃静!”
城西,一个人匆匆忙忙进了一处宅子,正是之前蒙面人来过的宅子。。
“二爷,二爷……”
孟家二爷,孟修然走出房间,“如何了?可是有消息了?”
“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那人微微喘气,“只是…刚刚西城门…穹庐的修者护送家主的尸体进城了。”
“穹庐?”孟修然很诧异。
孟家人并不知道,苏氏与穹庐渊源颇深,家主继位后,将自己的身生之物交予穹庐作为信物,穹庐会将家主的身生之物封存,一旦家主出事,穹庐的风鸣钟就会响起。
三声,代表家主受重创身死。
“是,”那名下人终于缓过劲来,“奴才远远瞧着,为首的人身着紫色衣袍,想必是峰苼楼的掌门。”
“宸兮王爷?”孟修然闻言,趔趄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名下人,有些不可置信。
那名下人见他这样,有些畏缩,“应…应该是,如果奴才没有看错的话……”
“啪!”孟修然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接将下人打蒙了。
“还不滚去打听清楚。”
下人被吓得忙点头,哆哆嗦嗦往后退,“是,是,奴才立马去打听。”
孟修然站在原地,心中强烈的不安,孟青和那些人都没回来,寒山寺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染离到底有没有死?
孟青,就是孟修然派去拖住玄湛的贴身小厮。
在大家的配合下,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苏宅外。
府门大开,邹尘月带着下人身披素缟候在府门后。
住持先下车,苏染离掀开车帘,让苏乔之俯身将苏承散抱出马车。
与此同时,府内的人全都匍匐跪地,全场鸦雀无声。
邹琦正在指挥棺材铺子的人将紫檀木棺椁放置在刚刚搭建起来的灵堂中间,就有小厮找来。
“邹管家,七爷带了老太爷回来了,请您去仪方院给老太爷换寿衣。”
邹琦来到仪方院外的时候,就见他之前找来为老太爷整理仪容的人皆战战兢兢跪候在正房门外,仔细看去,还少了一个。
想来是惹怒了七爷,他想到其中的缘由,不由面色冷硬,对身后的小厮说道:“都赶出去!”
小厮应声上前带着那些人离去。
“七爷,大小姐。”
苏乔之和苏染离闻声齐回头,脸色是同样的冷漠。
苏染离动了动嘴唇,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她只要一张嘴,那彻骨的痛意和后悔就会袭上心头。
“邹管家,你来给父亲整理仪容吧,家里最了解他的人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