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庙里最不缺的就是香蜡纸烛,没一会邹琦就拿着一个竹篮走了出来。
“七爷,大小姐,表少爷,请跟老奴来。”
邹琦带着苏染离三人越过中堂的长廊,进了放满苏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宗祠。
他熟练的取出香蜡,到长明鼎中间,借火点燃,长明鼎下面有一层水,蜡油低落瞬间凝固,邹琦点燃了香蜡,依次递交给三人。
三人并肩而立,面朝牌位,将香烛举过头顶,弯腰鞠躬三次。
万俟子言神情哀伤,他没想到他这一走,便是永别。他甚至连道别都没有。
邹琦将见三人拜完了,便将他们手中的香蜡一一拿下,插到长明鼎上去。
而后,邹琦从竹篮中拿出绯红的线香,拢到一起,在烛火上点燃,吹了吹气,让线香充分燃烧。
“七爷,大小姐,表少爷。”邹琦一次将香递给三人。
三人走到苏承散的牌位前,鞠躬祭拜,完事后,苏乔之带头将手中的线香插入苏承散牌位前的三足香炉上。
万俟子言没能参与守灵,他走到蒲团上掀袍跪下,朝着苏承散磕了三个响头,“外孙不孝。”
还有最后一步,烧纸。
邹琦用香纸引燃明火,放入焚烧盆中,苏乔之把竹篮中所有的香纸取出,分给苏染离和万俟子言。
“来,老爷子头七还未到,有什么心里话要说的,借着这明火香纸,都说给他听。”
苏染离抿唇接过,握手成拳,将香纸磋磨开,一点一点放入火焰中。
祖父,我去过龙鳞秘境,也明白了苏氏肩上的重责,我们祖孙俩你瞒我瞒,一手导致赫阳如今焰魔肆略,拯救龙灵迫在眉睫。
现在的她,无人可用。以往总想要培养自己的人手,是为了颠覆了云阳苏氏,如今却是为了守护龙灵。
可偏偏,除了摧毁孟家和一堆烂账,祖父什么也没留给她。
她很想问问苏氏的祖宗们,既然以匡扶天下,守护龙灵为己任,为何只有成为家主才能知晓?这样一来,苏氏的使命根本无法根深蒂固。甚至演变成如今这般,人人都已自家利益为重。
除此之外,作为家主还要治理守护这偌大的云阳,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啊,也难怪祖父要放权给旁人,这样才能省下精力做更紧急,更重要的事……
她突然想起,早年间,祖父总爱四处云游,最常去的便是丹桂……
丹桂距离赫阳很近啊。
这么说来,祖父会答应长风伯伯定娃娃亲,将她单独留在丹桂,都是有目的的。
现在,这个世纪烫手山芋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呼吸一滞,顿时感觉血液上涌,一瞬间,她经历了不可思议,怀疑,愤懑,埋怨,无奈等情绪。
她面容发热,她已经分不清,是火光映照的缘故还是内心翻涌的缘故。
“染离,染离?”
“啊?”苏染离闻声,感觉周遭倏然一冷,她的情绪尽数消散归于平静,她茫然地看着苏乔之和万俟子言。
“染离,你没事吧?”万俟子言一脸担忧。
苏染离瞳孔慢慢聚焦,她感觉手腕被人紧紧的握住,垂眸看去,她倒吸了一口气,七叔一脸痛惜地拉着她的手,而她的手被焚烧盆离的火焰漂起了燎泡。
她连忙收回手,“好痛!”
“你还知道痛吗?”苏乔之一脸严肃,“你刚刚在想什么?”
邹琦拿了清凉膏过来,递给苏乔之,“七爷。”
“把手拿过来!”苏乔之很生气。
“七叔,我错了,我不该如此恍惚,以至于伤到自己,我只是想到祖父了,我……”
苏染离说着,真的委屈的哭了起来。
祖父真的太过分了!枉她因为他的离世愧疚后悔,结果她被他耍的团团转!
婚约是为了寻龙灵,他一定是查到了龙灵在赫阳附近一片才答应长风伯伯的,不然他之前怎么会嚷嚷着解除,明显不是心甘情愿的。
带她云游,美其名曰开阔眼界,结果丹桂去得最勤快。后来又找借口说培养感情,实则对她不管不顾,只顾着寻龙灵。
她中了醉岚青,七叔将她禁锢在府中,他才歇了心思。
表面看起来,去穹庐修行是七叔为她求来的,如今看来,他也是想让她修行的,作那副不情愿的模样就是想要七叔妥协,暂管云阳事务!
他的算盘打得真好,真响!
“呜呜呜呜……”
苏染离这一哭,把在场的人都整懵了。
苏乔之顿时一脸心疼,将手中的清凉膏丢给万俟子言,“你来涂。”
他将苏染离搂紧怀里,低声安慰着。
“染离,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死与你无关,老爷子要是知道你如此伤心,定会更加难过,你如此挂念他,他走也走的不安心……”
苏染离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祖父怎么会不安心,将烫手山芋丢开,一了百了,多安心啊。
苏乔之拧眉,他哄不好,只能闭嘴,他瞪着万俟子言,“你来哄哄你妹妹,她哭得这么伤心,你怎么忍心看着!”
“……”万俟子言实在冤枉,他也想哄啊,可哄人讲究的不是人多,而是注重感情共鸣啊,论起这个,舅舅敢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染离,”万俟子言收好清凉膏,递给邹琦,“你如果伤心就哭吧,我和舅舅都会陪着你。”
“就这?”
苏乔之觉得万俟子言很敷衍!
“舅舅,染离应该是压抑了许久了,就让她哭吧。”
苏乔之低头,看着怀疑嚎啕大哭的侄女,心一揪一揪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大声地哭,就好像突然泄洪的堤坝,令人心颤。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背,现下只能这般安慰她了。
渐渐地,苏染离的哭声小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地自容的尴尬。
“哭完了?”苏乔之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开些距离,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心疼。
苏染离看着苏乔之胸前濡湿一片,更加不好意思。
可当她抬眸,见大家一脸关切,她只觉心中暖洋洋的,那些难堪,尴尬瞬间消失无踪。
“嗯,”刚哭完,她的声音有浓厚的鼻音,“我……我只是……”
苏乔之将人抱起来,“回去吧。”
缘由重要么?不重要,他只是见不得她哭!
一直到用完晚膳,陈文晓也没有来。
苏染离让府中下人在仪方院的葡萄架下摆上茶几和五张摇椅,准备了零食茶水。
“如果大家睡不着,便随我到仪方院去乘凉吧。”
十月的天气,未到深夜时,还是有些闷热的。
“我去铺子看看床架子做的如何了,你们去吧。”
苏乔之是不爱热闹的人,更不愿意掺和到年轻人里去,说完话直接走了。
苏染离带着三位客人出了花厅,沿着曲折青石板,来到了仪方院。
“随便坐。”苏染离站在葡萄架下,看向另外三人。
万俟子言和梁承璟纹丝不动。
梁承璟认为自己作为宾客,有道说客随主便,且他的身份不如苏染离和尔朱忆豪尊贵,所以不敢先落座。
万俟子言虽然知道苏染离不会计较这些,但是梁承璟是他的上峰,他深知梁承璟计较,他便只能等梁承璟坐下,他才能坐下。
尔朱忆豪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拉着苏染离的手,找了临近的两个座位坐下。
梁承璟随后也动了,坐在尔朱忆豪的身侧。
万俟子言没有半分迟疑,坐在了苏染离的另一侧。这个举动,让尔朱忆豪眉头皱了一下。
明明梁承璟旁边还有张摇椅,兰锋却偏偏坐在染离身侧,以他现在的身份,明显不合规矩。
梁承璟微微勾唇,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他不得不深思,殿下让他来祭奠,还指名兰锋陪同的真实目的。
苏染离却是很开心,“兰副将平日里忙不忙?”
“平日就是操练士兵,偶尔会演练布阵,忙也谈不上。”
“怎么是练兵?”苏染离惊讶不已,她以为表哥应该想去情报部门,或者成为殿下的幕僚,出谋划策的那种。
万俟子言苦笑,“殿下安排的。”
“可是你现在……”苏染离从摇椅上坐起来,虽然表哥身体健康,可他新躯体没有内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
“怎么,你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