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之将苏染离的手反握在掌心，她的手就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有些湿意，透着寒冷。
“什么事？”他望着眼前神色郑重的孩子，有些不详的预感。
“我想引苏伯之来望京，‘被迫’将少主之位让给他。”说到这里，严子姮停顿了一下，见苏乔之并未质疑，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三年时间，族中大小事务还是祖父主理，所以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而这三年，我会拜拢越掌门为师，好好专研攻御。”
“你已经决定好了？”
“嗯，”严子姮坚定的点头，“我知道就算我在穹庐待三年，也用不着苏伯之，但是族中族老们无一人心向我，穹庐又是氏族中犯错之人悔过的地方。”
“你想让它先乱？”
严子姮立刻点头，补充道：“但是祖父还在，必不会让他们动摇根本，只是祖父未必会赞同我的做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沉吟起来，苏伯之对于他们而言是仇敌，但是对于家主苏承散来说，是嫡长子，虽然有些好高骛远，不怎么受待见，那也是自己的骨血。
突然，苏乔之淡然一笑，似乎已经想好了对策，严子姮正要询问，他却想起另一件事情来，“拜拢越师兄为师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严子姮从袖带中将白玉鱼符拿了出来，递给苏乔之，“是他想收我为徒，而且非常真诚。”
接下来，严子姮就将昨晚和薄奚拢越的对话讲给苏乔之听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于需要找出下一任峰苼楼掌门的现任掌门来说，薄奚拢越将三年时间浪费在教习苏染离身上，很不理智啊。
可薄奚拢越是出了名的理智之人，所以他的目的是什么？
严子姮凑到苏乔之耳边，轻声道：“我想是因为他查不到我背后之人。”
“呵，这倒是说得通。”苏乔之轻笑一声，随即试探道：“你背后之人……”
“诶，”严子姮伸出食指，放在唇边，“你知道也并没什么好处，但坏处就多了。”
苏乔之却毫不在意，“你心里有数就好。”
严子姮抿唇，有些话她想提前和七叔说好，但是真要开口，又觉得不妥，只好略过不说。
“嗯，祖父那边，七叔可有法子？”
苏乔之胸有成竹的看向严子姮，挑眉道：“苏伯之虽然志大才疏，父亲虽不喜他，可族老们喜欢啊，他是原配所出，又是嫡长子。”
严子姮嘴角一憋，“族老们也喜爱我一点，哪还有这许多事！祖父都将苏伯之赶到赫阳了，族老们还是心向着他。”
苏乔之脸色微沉，喉头有些发痒，轻咳后说道：“那几个老东西的喜爱不要也罢。”
“我说错话了……”严子姮可怜巴巴看着苏乔之，“我只是认为，他们太看得起苏伯之了。”
苏乔之无奈摇头，“不关你事，我只是想起些往事。”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严子姮直接略过，急切地问道：“七叔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总是被她打断不说，还责问起他来，苏乔之无奈地斜睨了严子姮一眼，“我一会就差人给赫阳递信过去，说薄奚拢越要收苏染离为关门弟子，并打算培养你为下一任峰苼楼掌门。”
“哦？这么说不怕拢越掌门出来打你脸的么？”严子姮揶揄地看着苏乔之。
“拢越师兄好就好在绝不会辩解，他比较喜欢聪明的人。”苏乔之今日有些费神，伸手按了按眉心，接着说道：“苏伯之沉寂这些年，让父亲以为他真的安定了，这次必须诱饵够大，他才会赌，只要他来望京，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要是能将那几个老东西也卷进来，那更是好。”
“这样不仅祖父不会将过错归到我身上，还会让苏伯之以为少主之位唾手可得，更加嚣张起来。”严子姮越说越兴奋，“之后三年，就看他如何作死了。”
苏乔之实在支撑不下去，只好闭眼养神，“现在的关键在于，拢越师兄什么时候收你为徒，我才好传信出去。”
严子姮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神色倦怠，有些抱歉，“七叔，你先休息，我去找拢越掌门。”
“你……”苏乔之原本想他出面去商讨这件事，但又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去吧。”
严子姮走后，苏乔之闭上眼睛，但是却没法真的做到休息，他开始回想严子姮今日的表现。
想到最后，不得不感叹一句，“小八不一样了”，她以往神色中的小心谨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她，父亲见到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去了没一会，严子姮又回到了风犹殿，看到她这么快回来，苏乔之很吃惊，话未问出口，便瞧见在她后面进来的薄奚拢越。
“我将我们的计划一字不差的说给拢越师伯听了，他说要来见见你。”严子姮往床榻边一做，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师伯，坐下说话吧。”
拢越眼睛微眯，对严子姮叫他师伯很是不满，但碍于她唤他师伯并没有错处，也不好说什么，径直坐到太师椅上。
“你要收拾苏伯之？”拢越问苏乔之。
苏乔之瞟了一眼严子姮，不打算踩这个坑，他朝她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你未来徒弟的想法，我只能帮她想想办法。”
严子姮没想到苏乔之会这么拆穿她，一时有些怔愣，好在脑筋转的快。
“啊，对，七叔说的对，”她尴尬地看向拢越，“师伯莫不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面对严子姮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苏乔之哑然失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怕拢越师兄。
拢越洞察能力异于常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的窘迫，他微微缓和表情，轻言：“是我听岔了。”
严子姮诧异的望向拢越，当视线接触那一瞬间，她还是畏缩了，她转头看向苏乔之，继续咬牙切齿。
拢越挑眉，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你要听么？”
严子姮勾起嘴角，保持标准礼仪微笑，慢悠悠回身，“当然要听，师伯有什么好办法？”
“我的办法一举多得，但凡事有舍有得，看你舍得不舍得了。”
苏乔之觉得不可思议，严谨如拢越师兄，也会卖关子了？
“照你们苏氏的规矩，苏伯之想进苏宅的由头有了，可没有见证人，他也怕世叔将此事压下，必然会叫上族老，你当着族老的面，承诺你百年之后，在全族中选一个出类拔萃的子孙禅位。”
此话一出，苏乔之立马反驳，“不行，苏氏嫡系传承是先祖定下的家训，先不说父亲不会答应，染离提出必会惹得父亲不快，得不偿失。”
严子姮的心却因为拢越的话活泛起来，果然是一举多得的办法。
其一，在她成为家主之前，旁系都是友军；其二，苏伯之与族老们必定反目，摧毁敌军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其三，三年时间修习，云阳不损一分一毫。
对于苏染离来说，事关与凌王的合作，以及与尔朱忆豪的婚约。很值得……
可苏乔之的话，也警醒了她，祖父的信赖才是三年后她还能立足的根本。
她满含希冀的眼眸最终还是暗淡下去……
拢越看她如此，微微叹了口气，看向苏乔之，“如果你们看得清时局，便会明白，世叔一定不会驳回这样的承诺。”
然后起身，看向严子姮，“你若相信我，便可一试。”
严子姮随着拢越起身而抬头，当她望进那双墨染的眼眸，她决心赌一把。
“染离听师父的……”
“染离！”苏乔之阻止道。
严子姮回头，“七叔，成与不成都可，这三年，穹庐修习才是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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