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继室
锦雅丹望着铜镜中面容扭曲骇人的自己,伸出手摸向那焦黑空洞的眼眶。
另一只眼又看了看额间那殷红花鈿,拿着螺子黛的手轻轻一抖。
片刻后,锦雅丹狠狠地把手中螺子黛甩向地面,霎时间,那名贵的妆品便被摔得四分五裂,细碎成渣。
“小姐,您快去正厅看看吧,老爷他……”
柳绿冲进屋中,看见锦雅丹面上的怒容,微微后退,她家小姐如今越发乖戾,有时候无缘无故也会拿下人撒气。
锦雅丹抬眼,用一只眼睛瞥向柳绿,柳绿望着那带着阴寒的眼神心下惶恐。
只是锦雅丹却没有冲着她去,拿起妆台上特制的蜀锦布条,系在头上,遮挡住了眼睛。
又拿起一顶薄纱帷帽带上,缓缓起身,走到正堂。
她到正堂的时候,锦玉茗正瑟瑟地站在一旁,眼中带着些呆滞。
她父亲锦元良身旁站着一个同她母亲年岁差不多,但相貌远在她母亲之上的女人。
那女人素齿朱唇,穿得淡雅脱俗,有种温雅含蓄的气质。
席琇莹望着那女人,冷笑出声。
席家倒了,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锦元良这等小人,落井下石的速度一向很快。
只是……
“怎么,锦大人这是想让我退位?”
席琇莹穿着素白孝服,她的两位哥哥都去了,她自然要为他们守孝。
她是天之骄女,贵胄出身。
一世任性,直到自己的父亲哥哥,靠山全都倒了她才幡然醒悟过来。
她原来端着的那些所谓贵女尊严,世家脸面,有多么的一文不值。
只是谁都可以踩她一脚,落井下石,只有他锦元良不可以。
他吸着席家的血,吸了一辈子,如今席家倒了便想一脚踹开她?
她怎会答应。
锦元良扶着身边那秀丽女子,温声同她说了几句话,那女子点点头,锦元良才走上前来,脸色不善地盯着席琇莹。
便是席琇莹对锦元良从无好脸色,也一直看不起这个一心钻营的小人,但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她看着刺眼极了。
锦元良用眼尾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席琇莹一眼,待面上的不屑同轻蔑刺得席琇莹就要翻脸的时候,才冷哼一句:“退位?
你一介妾室有位可退?”
“我原配乃是辽东李氏绾娘,继室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锦温氏,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看着席琇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锦元良内心万分舒爽,席光赫同席光耀死的时候,他同晴娘畅饮了三大海碗。
这两个处处压着他,让他这十几年都过不顺心的瘟星,早该去了!
席琇莹面色惨白,还不等出声辩驳,锦元良又道:“你不是喜欢那小佛堂么,我成全你,这辈子你都不用出来了。”
锦玉茗听得一缩,锦雅丹却是激愤不已,她上前想要同锦元良争执,却被锦玉茗拉住。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害怕,锦雅丹稍一犹豫,锦元良便指着从外处带来的下人婆子,把席琇莹反手扣了起来。
那婆子推搡着席琇莹,席琇莹待要张嘴咒骂,婆子掏出怀中粗布手帕,狠命地塞进她口中。
锦雅丹想要上前阻拦,锦玉茗却含着泪冲她不住摇头。
她不敢有任何动作,她也不敢激怒锦元良。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锦玉茗在锦府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生怕哪里惹得锦元良不高兴,便把她的身份抖落出去。
所以她只能拦着锦雅丹,她不能离开锦府,她若是离开了锦府,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锦雅丹看着自己昔日最是讲究姿态礼仪的姐姐,如今瑟缩着身子,眨着泪眼渴求自己的样子,心中一阵难受。
看了眼被拉走的母亲,她狠狠心没有追上去。
她自幼不是母亲带大的,她是锦玉茗带大的。
她同锦玉茗寻常吵架打闹,可真到了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上,她们姐妹二人才是彼此的依靠。
锦雅丹扯着锦玉茗的手,一时间二人都有些茫然。
她们还未及笄,自幼没有母亲教导,锦元良又从来不管内宅之事,说来,她们如今也不知该拿这等境况怎么办了。
那些个婆子押走席琇莹之后,又回来找锦元良复命。
锦元良坐在锦府正堂主座上,笑得畅意。
如今,他身下的这张椅子,才算是真正坐得牢了。
他温柔地向着温晴招招手,温晴柔柔一笑,款步珊珊地走到他身旁,坐在了椅子上。
“去,把小姐和少爷带来。”
锦元良吩咐下人后,又抬眼看向锦玉茗姐妹。
锦玉茗锦雅丹二人相视一眼,竟都在对方面上看出了愕然同愤怒。
她们的父亲,不仅有了外室,还有了子嗣?
难怪,难怪锦元良对她们姐弟三人,自始至终都不管不顾,他不在乎她们是否成才,不在乎她们一直被下人带着,会不会养歪。
她们的父亲,从来都不曾把她们放在眼里过!他甚至就没有当她们姐弟三人,是他的孩子。
屋外走来一对同锦雅丹年岁差不多的姐弟,二人相貌十分相似,看着应是双生子。
那二人进屋后,锦元良脸上的表情,从看到锦玉茗姐妹的厌恶,转变成了一副严慈之态。
那种面上端着严父的样子,眼中却透着慈爱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锦玉茗同锦雅丹。
“这是玉茗同雅丹,你们的姐姐。”
锦元良随意瞥过二人,对着眼前的姐弟解释道。
“弟弟锦泓,妹妹锦芙蕖,见过姐姐。”
那姐弟二人姿态端正,行事大气,一看便是经过悉心教导过的。
锦雅丹带着薄纱帷帽,锦玉茗一脸哀怨,可那姐弟二人目不斜视,眼神清正,行事不知比锦玉茗姐弟规矩多少。
锦元良看着眼前一幕,心下赞叹,他同晴娘的孩子果真出类拔萃,德才兼备。
锦玉茗拉着锦雅丹,连自己怎么走出正堂的都不知道,她们二人都被锦元良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刺痛了心。
原来她们的父亲不是整日忙碌,无力教子。
而是她们在他的眼中,怕是连个废物都顶不上。
锦府正堂,锦元良望着头上那块题着礼義居絜的匾额,眼中流露出满意。
温晴端着茶,站在他身后望了半晌,随后才柔声喊了句老爷。
锦元良回过头,接过她手中茶盏,含情脉脉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温晴脸上浮现出一个知性文雅的笑容,而后又拍着锦元良的手道:“老爷疼我,怎么会辛苦?”
锦元良眼露满意,又听温晴接着道:“姐姐的牌位,我已经收拾出来了,老爷您什么时候去接大小姐回来?”
“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外男那里,着实不合适,哪怕那人是个内侍。”
“再者,芙蕖同源儿也该给姐姐见个礼,同府里大小姐见上一面才是。”
锦元良听闻温晴把锦葵母亲的牌位都准备好了,眉心微微一皱,他的本意并不想认回锦葵这嫡女身份的,毕竟她同东厂太监牵扯太深。
可如今见汪淮对锦葵用情颇深的样子,他日后若是想得到东厂帮扶,怕还真就少不了要仰仗他这女儿。
思及此,锦元良点点头道:“你给她下帖吧,让她回来同你见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