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里头闹成了一团。
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夫人竟是各自领了人打了起来——是真真正正的打,两方的婆子你来我往的,身上都挂了彩,心里头叫苦不迭。
三夫人江林氏和二夫人江王氏两个,这会儿,哪里还有半点贵夫人的气质,两个人仿佛是乌眼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各不相让。
三夫人江林氏虽然是与二夫人江王氏相持不下,可她到底是聪明,自己若真论动手,自己定然不是江王氏的对手。所以,她拉了一个婆子在自己的身前护着,只恶狠狠的瞪着眼睛,却并不亲自上前动手。
而被人打上门来,火爆脾气涌上来的二夫人江王氏道是并不介绍亲自动手,可是遇上了三夫人江林氏这么个狡诈的主,她便是想要亲自动手,也总找不着机会。
是以,两个主子一面是你来我往的打起了嘴巴上的官司,一面是争对着下人的打斗上不时的发出指点的意见。
林妈妈急切地命了小丫头将消息送到了静慈院,江老太君收到了消息,着急的不得了,赶紧的让人安排了软轿抬了她往正安堂的方向去。
“去,请大夫人到正安堂去。”
江老太君一面让人将江明华安置妥当,一面往正安堂方向去,临坐上软轿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又招呼了一个婆子去请了大夫人江郑氏去往正安堂。
正博院
大夫人江郑氏怀里正抱了哭闹不止的孙儿江元滇,才一岁的小人儿,如今连话都还说不清楚,却是没了爹娘在身边,真真是可怜见的。
“乖,乖,滇哥儿听话了,不哭了。”大夫人江郑氏将孙儿抱在了怀里,一边不时抖动着,一边好言劝慰着。
眼见着一张小脸哭得通红,那滚滚落下的大颗泪珠早已经湿透了手里的绢子,大夫人江郑氏心都痛了,却始终没有法子哄好了小孙儿,着急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快去请大夫过来给滇哥儿看看。”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江老太君派来的婆子过来了,给她说了三房和二房的事情,又道江老太君请了大夫人江郑氏往正安堂走一趟。
大夫人江郑氏不时的摸了摸小孙儿的头脸,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可她实在是着急,实在是不放心,一面哄着怀里的孙儿,一面高声的叫喊着自己院子里的婆子。
“滇哥儿哭闹不止,你去同老太君说一声,我过不去了。”大夫人江郑氏自己都手忙脚乱了,哪里还有功夫能够去管三房和二房的破事,对着那个来报信的婆子说了一句后,所有的目光又都放到了孙儿的身上。
那婆子眼见着长房里也是乱成了一团,大夫人江郑氏实在是走不开身,不得已告了退,又出了正博院,往正安堂方向去了。
*
混战中的陈婆子真真是心里发苦,之前跟着三夫人江林氏的身后,雄赳赳的来到了正安堂,她原本以为还和之前将绿英带走的时候一样,能够在正安堂里趾高气扬,作威作福一番。哪里能够想到,这会儿却是腹背受敌,双拳难敌四脚,身上各处都痛的难受,仿佛骨头架子都被人给拆了一样。
陈婆子心生退意,可是混乱之中,哪里容得她想退便能够退得出去?
“上,打过去!”
三夫人江林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婆子立时发出了一声悲怆的惊叫。
原来,她心生退意,当下脚步便往后退了一步,一时忘记了防备与还击,谁料就是那么一点空档之时,她的头发被人给打散了,那人竟是顺手一抓,将她的头发给抓到了手里。
“姓林的,你真是欺人太甚。”听到江林氏的声音,江王氏也不甘示弱,她立即对着自己正安堂里的人喊道:“本夫人绝不允许有人欺负到自己的头顶上,你们允许吗?”
“不许!”
正安堂里的那些婆子听到江王氏的声音,皆高声应和着,手上,脚上,能够使出来的力气都尽力的往外使着,甚至于为了反击,连牙齿,嘴巴都有用上的。
江王氏曾经随军征战过,对于调动手下的积极性还是很有法子的。很快,正安堂里的人便占了上风。
眼睁睁看着原本护在自己面前的婆子也被人给抓入了混战之中,眼见着自己这一方的人已经处于下风,江林氏心中又气又恨,她立时对着正安堂的那些婆子破口骂道:“你们想要造反吗?江府是由本夫人掌管的,你们可别认错了主子。”
“哼,她们都是我正安堂的人,她们的主子自然是我!”
江王氏对于江林氏的话极是不屑,她冲着江林氏呸了一声,而后呵呵的冷笑起来,笑江林氏的自以为是。
“我才是江府的当家夫人,我才是威远候夫人。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身晦气,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打嘴仗,江林氏又怎么会输于她人呢,江王氏如今是寡居的妇人,是以她专门往她的痛处去戳。
……
“住口!”
“你们都给我住手!”
正当江林氏和江王氏两方人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江老太君的软轿到了正安堂。
下了软轿,江老太君看到那些个婆子个个都挂了彩的站在那里不动,可目光却分明还带着防备的意思,怒火上涌,走近二夫人和三夫人两个人的身边,对着两个人毫不客气的呵斥道:“你们要干什么?年纪都不小了,竟还学会了打架,可真是好本事啊。”
二夫人江王氏见到了江老太君,心里极是不平,当下冲着江老君站立的方向蹲了身,行了一礼,而后极为不满地说道:“老太君,媳妇是个不祥人,江府若是容不下媳妇,媳妇也可自请下堂,绝不会厚颜无耻的留在江府里受人欺凌。”
好巧不巧的,江老太君到的时候,江林氏最后的那一句话被她听了个清楚。一时情急之下,江老太君对着江林氏的方向喊了一声。
正是因为那一声“住口”,让江林氏愣了一愣,竟是平白的让二夫人江王氏抢得了先机,当着她的便先同江老太君告起了状来。
“你……”
江林氏听着江王氏的话,气的身体发抖,正想要予以回击之时,却被江老太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口中的话便再也没法说出来了。
江林氏心中恨极,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江王氏。这会儿,她的理智也回归一些了。想到世人对于贞妇本就诸多赞赏与同情。今日之事,不论起因为何,不管到底是不是死人了,若真真计较起来,她便是有再多的理,也要被江王氏那一句话给打倒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记忆中一直都是个头脑简单的江王氏,竟会变得这样陌生?那些诛心的话也能够说得出来,那样明晃晃的在老太君的面前上眼药的事情也可以做得出来了。
*
江王氏一出口,江老太君便知道她已然不再过去的那个人了。她知道江王氏出身将门,当年曾被先帝亲口称赞巾帼不让须眉。她与自己的儿子也算是情投意和的一对。而如今自己的儿子离世多年,她也算是安分守己的寡居度日,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今日,虽然死的那个是唐非鱼的丫头,当真是极有可能与她有关。可是,她却不能够应下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来。江家,绝不能够被人传容不下一个寡妇的闲话来。
“你是怎么当家的,放着府里头发生的事情不管,竟还有闲情逸致的跑到你二嫂这边来胡闹。”江老太君心里左右权衡一番,当下便对着自己的儿媳兼侄女责骂起来。
“我……”江林氏心中委屈,刚想要开口说一句话,却被江老太君强势的打断了。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大的胆子。我若是死了,你们是不是要把江府给翻个底朝天?要把整个江家都给我败坏了?”
江老太君的第二句话,便不再只是争对着江林氏了,她的目光在江林氏的身上扫过,而后定在了江王氏的身上,一脸的严厉与愤慨。
江老太君是长辈,被她说上几句,江王氏并不觉得难为情。虽然心里头对于江老太君的偏心眼很是不满,可是,为了自己儿子的长远利益,这会儿她也懒得去与江老太君计较。
总而言之,今日之事,她已经是占据了上风。
只凭着江林氏今日带了人“打”上门来,日后便是被人知晓了安丫的事情与她有关系,怕也是很难再有许多人相信了。
而自己刚刚的一句话,那可是在江林氏和江老太君来到正安堂之前,便已经想好了的。
那样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就算日后,真要被江林氏栽脏了安丫的事情,她也不怕了。有了江老太君在,定然是不会让江府里沾染上那样的丑闻。如此,她的杰儿便也不会被流言所击。
江王氏坚信安丫的死与自己没有关系。她虽然是命人在半道上拦截了安丫,却只是让人将安丫给打晕而已,压根没有想过要取安丫的性命。甚至于,在江王氏心中想来,真正致安丫于死地的凶手正是三房的江林氏。而之所以这样做,为的就是争对她们二房。
原是一桩意外。
可当事的人,却根本没有人想过意外这样不可控的因素。
江府里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只要江老太君想要知道,便没有她不知晓的。可是安丫的事情,属于例外了。
昨日,秋水阁里有人去了静慈院找她请大夫。当时她的心里便有些疑惑:按照道理,这样的小事根本不会惊动到她。后来,她派去秋水阁的大夫回来禀告,说根本没有见到唐非鱼的时候,她的心里更是疑惑,一问之下,便知道了唐非鱼身边的兰星带了人出了府去。
原本,这桩小事,她也不会放在心里。
只是那大夫随口提到了三夫人江林氏那边也派了大夫过去,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见到伤者。
明明三夫人那边也派了大夫过去,又为何还会有小丫头来自己这边请大夫?又为什么明明两个大夫都过去了,受了伤的唐非鱼却是出了江家?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原本是要让人去查个清楚的。
可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耽搁了。
待到雨停之后,天也黑了,她便让身边的人记下了心里的疑惑,打算第二日再来命人好生的查探查探。
谁料到,她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暗中查探。林妈妈便送了华哥儿去她的院子里。林妈妈明面上说的是让华哥儿来给她请安,可言辞之间的闪烁,还是让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一追责问之下,林妈妈这才说出了安丫死了的消息来。
林妈妈又说出了府里突然冒出来的流言牵涉到了华哥儿的身上,三夫人江林氏有些不放心华哥儿,这才让她将人送到了她的静慈院。
听完了这些,江老太君虽然还没有让人去查明真相,她却是预感到自己知晓了一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命林妈妈给江林氏带话,将安丫的事情好生处理了,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看起来万事不管的江老太君,却自以为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对于府里头各人的心思虽然并不完全知晓,却也是能够知晓大半的。
安丫的事情,她由始至终都坚持认定与二房,与江王氏脱不了干系。可是,她的眼睛在江王氏的脸上看了许久,看到的都是淡定的平静,而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样的江王氏,不只是江林氏觉得陌生,就连江老太君也觉得变化太大了。有一刻,她对自己生出了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会不会安丫的事情真的与她没有关系。
可是,下一刻,江老太君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冷着脸,在心里默默想着:她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女子,也许在她眼里,人命轻贱,并不值得什么。又或许,青画的死,明博的事情,也同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上了年纪的老人特有的混浊的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了一道光芒,江老太君眯了眯眼睛,掩去了心里的真实想法,心头却是暗暗对着江王氏心出怀疑与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