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再次睁开眼睛时,感受到身下温暖的垫子,一时间有些懵。
等到她手触碰到什么时,才恍然垫子是什么,原来小狼崽一直乖乖的抱着她供暖呀。
少年几乎是一宿没睡,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是一下子又惊喜了。
看着怀中望着自己的苏念,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又回到了公主府,他顿时爬了下去,跪在地上:
“奴才有罪,还请殿下息怒。”
一个贱奴抱着尊贵的长公主,就算是对方在烧迷糊时下的命令,那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少年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他很聪明,对待危险有着近乎野兽般敏锐。
刚才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公主眼中的杀意。
苏念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哦,不,其实单以体型来看,他更接近于青年,或许是太瘦了,背脊突出好似要刺破那单薄的布衣,却更加显得整个人峥嵘傲骨。
就算是跪,他的脊背依旧是挺直的。
她现在很好奇,如果打断他的脊背,让他完全趴在地面,还能不能成为那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阿乌感受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脊背上来回移动,每一寸都好似被麦芒刺中一般的难受。
他只是听说过这位天之骄女不喜欢身体比自己好的人,特别是体格健壮的格外讨厌,所以整个公主府无论是家兵还是侍女,统统都是精瘦类型。
而他虽然瘦,但是因为有鲜伮一族的血统,十岁便比寻常十五岁的高大,现在十七岁更是像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
果然,月亮在怀里的温顺是错觉。
“你有什么罪?”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乌听到头顶上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他有些涩然的说:
“奴才不该抱着殿下。”
倒是乖觉。
苏念轻哼,“抬起头来,本宫不想对着后脑勺说话。”
他抬起头,看到了女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即使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却依旧是美得惊人,比起往日妆容精致的艳丽,现在更多了几分柔弱,更让人想按在怀里。
这个念头闪过,他顿时惊骇与自己的胆大妄为,但是心底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一闪而过。
苏念看到了他眼中幽幽的亮光,像狼一样。
果然,再温顺,还是狼。
怎么可能会变成羊。
她眯了眯眼,恼怒一般抬起脚踹在了他的脸上,“不许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
阿乌被踢倒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跪回原地,低声求饶:
“请殿下息怒。”
鼻尖还有残留着一丝荼蘼花的香味。
苏念哼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刚才的生气引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
痛苦的咳嗽声,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阿乌顾不得什么,连忙爬到她腿边,直起身子用手轻轻拍打她纤细的背。
“殿下深呼吸,您不能再这么咳嗽下去,会让伤口崩开。”
他努力说着,想她可以控制住,但是苏念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听进去也控制不住。
看着整个脸涨红了还在咳嗽的她,阿乌目光落在那嫣红的唇上,低声说:
“殿下,奴才有个办法可以让您止咳,只是要冒犯殿下,殿下若是允许就点点头。”
苏念被咳嗽折磨的痛苦不堪,觉得整个心肺都要顺着喉咙跳出去了,听到他的话,直接点头,示意他赶紧。
“那奴才得罪了。”
阿乌抬起左手捂住了她的唇,将所有咳嗽堵在了掌心。
苏念被捂着咳嗽不出,但是那种痒并没有停止,剧烈的呼吸急促而炽热,鼻息喷在他的手背。
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月亮,又回到了他的怀中。
无助颤抖着,双手抓着他的衣衫,指骨都泛了白,很可怜。
阿乌垂眸盯着,心中似被月亮牵引的潮汐,凶猛地扑向岛屿。
这样的方式虽然蛮横却也管用,苏念过了没多久就止住了咳嗽,她双手抓住捂在唇上的手推开,愤怒的瞪他,抬起了手想要扇他,但是想到这是自己允许的,又气闷的落下,抓着裙摆,生气。
她恨这具身体,也恨这个叫阿乌的马奴,他见到了自己最狼狈不堪窝囊无助的样子。
阿乌知道,公主又对自己起了杀心,却又不能杀了自己。
他跪在地上,蜷缩起来的手掌里是滑腻的触感,指腹扣紧,疼痛感让他惊觉地藏起了眼底的幽光,她不喜欢的幽光。
而平复下情绪的苏念,冷声问:
“现在是在哪里?”
阿乌回答:
“太行南山一座废弃的庙宇。”
苏念环视四周,老旧得墙体和柱子确如他所言。
“本宫饿了。”
她苏醒到现在滴水未进。
阿乌连忙说:
“殿下稍等,奴昨日搜寻时,把马车上的吃食带了一些在身上,现在就给殿下热热。”
他爬起来,重新去接了水,煮开后将有些泡软的馒头丢进去。
谷物特有的香味飘荡在房间里。
苏念闻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这么香,她怎么未吃过这种东西?
可是当那碗寡淡无味的馒头汤喝进嘴里时,娇贵的长公主发起了脾气。
“这么难吃!”
“抱歉,等会奴才出去为殿下寻些果子,只是还请殿下先用一些暖暖胃。”
阿乌耐心的劝着,见她迟迟不肯动,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出去找别的食物时,就看到她皱着眉一口一口喝着馒头汤。
苏念喝了一半实在是喝不下去,对他命令道:
“把剩下的喝完。”
“是。”
阿乌捧着碗,小心翼翼的端起来,唇落在一处贪婪的喝着。
而苏念饶有兴趣的看着小狼崽进食,等他喝完,问:
“你找到我的时候可有看到别的人?”
阿乌点头:
“奴才在进山林找殿下的时候,看到了一些黑衣人,其中有几个黑衣人奴才好像,好像……”
他停顿了下。
苏念冷笑:“好像在公主府看到过是吗?”
不需要他回答,苏念继续说道:
“该死的陆修云,他怎么敢谋害本宫,那群家兵也都是叛徒,等本宫回去要诛他们九族!”
她愤怒的拍了下床板,冷眸睨着他说:
“你,去帮本宫办一件事情。”
阿乌垂首:“请殿下吩咐。”
苏念扯下腰带上的玉珏抛给他,“你将这玉珏挂在山道显眼的地方。”
阿乌接过,也没问什么,应声后便往外面走去。
看着少年逐渐消失的背影,苏念勾起了唇。
981不解的问她:“你让他挂玉珏干嘛,又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原身现阶段已经是被架空状态,属于她自己的人前不久也挨个出事,现在可用的人只剩下阿乌一个,根本没人会来寻找她。
就算是她那个侄子,也是在几个月后才知道她遇害,那时候派人来找,只寻到了辨不清是谁的残骸。
苏念:“哦?是嘛,我还以为会有忠诚之士出现呢。”
981:“想什么呢,就你之前做的事情,没人来寻你鞭尸就不错了。”
苏念:“是原身做的,又不是我,我可是个善良得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
981:“呕——”
*
阿乌飞快的奔跑着,直到跑出了密林,看到了蜿蜒的山道。
玉珏在他手中被捏紧又松开。
晦涩地神色自他眼底飘过,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的浮现:
若是没人来就好了。
那样公主身边只有他。
突然,头顶鸟雀飞过,惊得他一身冷汗。
“你疯了吗?你怎么敢这么想,公主身子娇柔,不快点回到盛京会死在这里的!”
他骂着自己,有些愤怒和委屈。
心中隐隐在想,若自己不是马奴就好,是达官显贵就能好好养着月亮。
……
阿乌回到庙宇的时候,看到尊贵的公主正在侧头梳着头发,手指像发梳一般从黑缎的秀发间穿过,一缕一缕的黑发好像他在管事那看到的黑曜石般明亮光泽。
“你回来了。”
苏念听到脚步声抬眼望了他一眼,也没问他有没有办妥,或者是不需要问,在长公主心中,一个卑贱的马奴是不敢违背自己命令的。
她不问,阿乌却想说,邀功一般的说:
“奴已经将玉珏挂在了山道旁的树杈上很显眼。”
苏念淡淡“嗯”了声,说:“本宫想了下,你只是个马奴,接下来要回盛京,危险重重。若你惧怕,本宫也不会勉强你,这里有金簪一枚,算是谢你救命之恩,拿上便走吧。”
白皙的手掌托着一枚华丽的金簪,这是她头上唯一剩下的装饰。
阿乌看着,噗通跪地,“阿乌不惧怕危险,昨日已经对着天地起誓,要誓死保护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赶阿乌走!”
他说着,爬到了她的腿边,乖顺得如同一头小狗,哀求着她。
“殿下的伤还没好,阿乌怎么能自己走,求殿下让阿乌留下。”
这么一张英俊的脸,真的让人很难拒绝。苏念心想。
她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眸,说:
“既然你不怕,那便留下吧,不过,本宫要给你取个名字。”
阿乌一听,惊喜万分。
在大燕他这样的贱奴是没有姓名的,阿乌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叫管事随便给他取的,而一个贱奴最大的梦想便是得到主人的赐名,因为那就意味着从今以后不再是贱奴,而是家奴。
“长越。”苏念停顿了下,说:“你以后就叫长越。”
长越,让蛮夷闻风丧胆的骠骑大将军长越。
阿乌在嘴里仔细念了一遍,扬起笑脸:“长越谢殿下赐名!真好听!”
苏念微笑,心想,不用谢,这是男主给你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