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书”二字一出来,俞景和魏世昭都顿了顿。
光听着这两个字好像都能想象到当时惨烈的场景。
“你将血书带在了身上?”魏世昭重新坐下,皱着眉问了一句。
血书这种东西,带在身上恐是不安全吧,更何况他一个乞丐,衣衫褴褛的也没处藏啊。
那男人摇了摇头:“我刻在了身上,然后烧了。”
话音落下,男人便一把将衣服捞了起来,只见他胸前连着一直到腹部,果然有字。
看起来是一刀一刀划上去的,虽然如今已经成了疤,但仍然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血书是他一家人被困火海时父亲最后写下的,写在了他的衣服里侧,将他从后院的狗洞里塞出来,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上京”。
他拼命朝前跑,身后的农家小院里都是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叫喊,他一直哭,却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
现在想起来,身子都还会微微发抖。
俞景和魏世昭都沉默了好一会。
让他把衣服放下来后,俞景沉吟着问了一句:“若是日后让你上朝作证词,你可敢当着皇上的面与郑逢年对峙?”
“我敢!”
“好,你先下去做事吧,这件事我们定当尽力而为。”
听了俞景的话,那男人点了点头,默默的下去了。
亭子里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魏世昭和俞景都没有再说话。
大抵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震惊的事,也没想到郑逢年为了敛财竟然会丧心病狂至此!
过了良久,俞景才开了口:“以前我一直以为郑逢年贪墨赈灾款,也只是让清淮一带的官员将款项层层盘扣,也怀疑过户部是不是也有郑逢年的人,毕竟每年一到汛期灾情,核算出来的赈灾款都是非常大的一笔数目。但现在看来,工部才是。”
工部在六部中职权一直较弱,存在感也不强,与朝中势力的影响并不大,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渗透的价值,但如今……
魏世昭已经在心里骂了郑逢年百八十遍,这时候听了俞景的话便道:”我跟父亲说一下,好好查查工部的人。“
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艳阳,又喃喃了一句:”今年的汛期又要来了。“
苏闻琢的马车被劫后,她在府中待了好一阵子没出门。
俞景已经将猜测的前因后果与她说了,而且苏闻琢发现他最近也尤其忙了起来,为了让他放心,她十分自觉。
只是俞景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她。
他最不想的就是苏闻琢因为他受到伤害,最怕的就是护不住她,如今更是恨不得将她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到哪都带着,自己亲自守着才好。
只是到底也只能想想而已。
偏生黄河夏季的大汛又要来了,朝中这些时候为了这件事已经不知道商议了多少回。
而俞景除此之外,也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郑逢年将主意打到了他夫人头上,他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回敬一把才行。
这天夜里他回来的格外晚,苏闻琢在屋里等着他,不知不觉就趴在软榻上睡着了。
俞景见此,慢慢放轻了脚步,但苏闻琢睡的不熟,还是听见动静睁开了眼。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刚醒来的声音格外软糯:”夫君你回来了,今日怎的这般晚……“
俞景将外衫脱了,走过去抱住他,吻了吻她的额,轻轻笑了一声:“去做了些事,怎么不去床上睡?”
“唔,”苏闻琢顺势靠进他怀里,嘟囔了一句,“我想等你回来一起睡的,谁想到你这么晚。”
俞景将迷迷糊糊的她抱到床上,又给她塞了一个软枕,低声哄道:”下次我定回来早一些,窈窈等我沐浴回来就睡了,好不好?”
苏闻琢点点头,又伸手推了推他:“那你快去。”
俞景怕他的姑娘一会又困倦地睡着了,在去之前给她先将被子掩好了。
只是等他再从耳房里出来,却见苏闻琢跪坐在床上,全然没了之前迷迷糊糊的样子,精神得很。
她好像完全不困了。
苏闻琢大抵是早前打了盹,刚刚靠在床上又吹了会夜风,这会子倒是没有睡意了。
于是她开始缠着俞景问他今晚去做了什么?
俞景没法子,只好躺上床将她搂进怀里,抚了抚她的长发,笑道:“自然是去给你出气了。”
郑逢年既然打了他夫人的注意,他“投桃报李”一番,也给他在京中的心腹蒋轶昌找了些麻烦,蒋轶昌在朝中不好过,郑逢年自然也不会好。
见苏闻琢好奇,俞景便简单说了些。
今晚不过是将蒋轶昌刑部出的一些纰漏查了查,匿名将事情递到了御史台,又给他的后院“放了把火”,总之就是让他前朝后宅都不得安宁就是了。
顺便,还摸了一趟蒋轶昌的府中。
俞景猜测郑逢年身边的几个重要人物一定会有小册子,只是之前唐免川那儿的被他找到了,如今他们会藏的更隐蔽,想拿到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今夜他确实没在蒋轶昌府中发现什么。
苏闻琢听了之后连连抚掌,又对俞景展开了一通天上有地下无的夸赞。
“这天底下还有比我夫君更聪明,更周全,更疼夫人的男人么?我觉得,是没有了的!”
说到这,她又大手一挥:“所以,我决定要送你一个奖励。”
俞景想着前面一通不着边的夸赞也就算了,这会听到了“奖励”二字不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垂下眼睫看着怀里的姑娘:“嗯?夫人要给我什么奖励?”
只见苏闻琢朝他软软的笑了一下,突然一个翻身,爬到他的身上,低头吻了下去。
俞景看见一双亮晶晶的带笑的眼睛在眼前眨了眨,紧接着唇上便传来温软的细嫩的触感,苏闻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咬了他一下,有些痒。
她学着前几次俞景做的,眨了眨眼睛,小心勾勒他薄唇的轮廓。
苏闻琢平日里因为面皮薄,其实很少会主动做这些,都是俞景勾着她一点一点的陷进去。
而这个吻,却好像反了过来。
俞景的眼神越来越深,抬手抚上她白瓷般细腻的后颈,微微压了压,然后探进去,很快反客为主。
苏闻琢察觉到了,闭着眼睛,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她是真的想亲亲俞景的。
他最近的忙碌苏闻琢看在眼里,但他还是会记着她受的委屈,记着要帮她出一口气,让欺负她的人也不能好过。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在意爱护的感觉,让苏闻琢心里好像被冬日的暖阳照拂着,是温柔的炙烈,让人心里酸酸涨涨的,每一个角落都熨帖幸福着。
不过这个本来只是感激的一吻,很快就渐渐变了味。
苏闻琢眯了眯眼睛,身下的锦被柔软,她的长发铺开,像被泼洒出来的浓墨。
黑暗里男人那双深邃狭长的眼里好像落了一颗星辰,坠上了细碎的微光,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勾唇。
天边的月时隐时现,苏闻琢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觉得好像被带着温度的月光抚上,有些凉意却又透过肌肤温暖到心底。
床幔已经被俞景随手放了下来,很快,夏夜的月光勾勒出一丝影影绰绰的轮廓,像一幅画,在雕花床榻偶尔的轻响中,寂静的夜因此拢上了一层暧昧的纱。
翌日,苏闻琢又起晚了。
她趴在床上,神色有些懒倦,不想动弹。
不知怎么的,她蓦然想起早些时候俞景好像跟她说过一句话……
想到俞景昨夜那番,看来确实是没忍住。
苏闻琢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桃粉色,她夫君还真是……诚不欺她……
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她扶着腰从床上起来,唤了丫鬟进来更易梳洗。
今日她有事情要做的。
待一切收拾好,又用了早饭后,苏闻琢去了俞景的书房,今天她要将那个男人的样貌画出来。
那日被劫车后没几日,苏闻琢就将在林子里意外见到了梦里那个男人的事跟俞景说了。
彼时她说起还心有悸悸,抚着胸口:“他好像是在林子里采药,带着一把很小的镰刀,银质的,那株草也有些奇怪,我没见过。”
之后苏闻琢又描述了一下男人的长相,只是因为他的面相实在太过普通,只有那一道疤让她印象深刻。
俞景听后沉吟半晌,然后鼓励似的亲了亲她:“窈窈真厉害,记的这般清楚。我先将这些与世子说一说,照着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苏闻琢点点头,又嘀咕了一句:“若不是我现在手伤了,便能画出来了。”
“没关系,”俞景轻轻笑了一下,“等过些时候手好了再画也不迟。”
于是昨天苏闻琢觉得右手已经无碍后,便琢磨着今日就开始画吧。
她这次要画的比较多,也比之前画的梦境要精细的多。
苏闻琢这边正画着,那头俞景下了朝后也与魏世昭碰了个头。
这次两人没有去茶馆二楼,而是去了魏世昭的别院。
假山高处的凉亭里,俞景与魏世昭对坐,眺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饮了一口酒,才道:“最迟再过两日,皇上应该就要在朝上说清淮一带赈灾的事了,那个苗疆人世子可有查到什么?”
魏世昭给自己也斟了杯酒,说道:“有了那道疤的特征,倒真是有了点眉目。今年元宵的时候出了两起命案,盛京府尹没查出什么,但有人在那天好像见到过他。”
“然后呢?”
“然后就销声匿迹了。“魏世昭玩转着手里的酒杯,沉声道,”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在京中,但现在的踪迹是断在了元宵之后,毕竟光靠口述要找一个人还是有些难。”
俞景点点头:“能找到这人自然是最好,若是去清淮,十有**郑逢年还会用上这人来对付我们。”
虽然朝中还未说,但清淮赈灾一事皇上多半是会派他去的。
而这次离京,俞景想将苏闻琢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