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帮忙之后,我已拿出电话径直拨通了老所长的手机,虽然岛上钢琴一曲还没有停,但由于姜猎的介入,老所长其实算是赋闲在所。
这一问,老所长反应了几秒,才想起上回给我说马致远的事时提到过这茬,愣了下后,还是给了确定的答复,让我们过去找他。
确实找到了几张残页,都不用借助钢琴,秦悦直接就看哭了,末了跪在地上朝着西方连磕三头,再起来时已将残页撕碎,脸上多了层阳光洒脱,先我一步往鼓楼而去,我知道他的心结这时刻才算真正打开。
我和秦悦赶到鼓楼时,广播室已经清理过了,我下楼打算找姜猎汇报案情时,秦悦贴在我耳边开口:“我走累了,就在这里了,不走了,等你们!”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下意识的觉得秦悦一定不会逃走,她想再陪陪这架钢琴。
找到姜猎时,他正在跟司靖一道审讯几个驻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我将无关人等屏退,然后开始将整个事情合盘托出,只是话才说到一半,楼里的消防警报响了,闹哄哄里有几个人冲进来将我们拽下楼,而等我想起楼上还有秦悦时,整个楼里已经形成一片火海。
“楼顶有人,快去救火!”我着急的对周围人喊叫,可是纯红木装饰的镇政府大楼此刻已经浓烟滚滚,尤其是顶楼之上早就火光一片,我要往上冲被姜猎从身后拽住了。
铛——
整个小镇再度被一声钢琴的乐音扑满,一阵前奏过后,切入正题,是命运钢琴曲,大概是火势的关系,琴曲弹得很快,我几乎想象的到那双飞快略过琴键的白皙双手,我的判断是对的,第一面见到秦悦时,我就知道她一定苦练过钢琴,所以才会在她说不会弹的时候,略有疑惑。
而今时光流转,那曾发生在她父亲马志远身上的命运,也终究要降临到姜悦身上吗?
没错,秦悦是个彻头彻尾的连环杀人犯,可为什么听着她的琴声,我竟然有一丝想哭的冲动。
鼓楼的装潢一流,所有的音箱设备终于扛到了一曲《命运》的终章,而后是一段轻快的小板,比着之前的珠落玉盘,这段声音有些鬼精灵,甚至不成曲调,但我第一时间在心里记谱,并且模拟出钢琴的指法,是的,这是秦悦最后的密语,或者说遗言。
从古浪镇回家的渡船上,彼时已经得知所有真相的司靖一路追问我秦悦最后留下钢琴的意思,我没好意思说,只是搪塞没听懂,其实我听懂了,秦悦最后那段弹得很慢,原话是:“沈源,谢谢你,若有来生,我化作女儿身,当你的新娘!”
我知道秦悦不是真的想当我的新娘,他这一辈子受的苦太多,为复仇他甚至伪装成女儿身过活,不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他本身压抑的性格,都
不允许他有能够交心的朋友,所以在他内心中一定是寂寥的!
这样一个秦悦,在被我揭开层层伪装的心事后,得到了从内心而来的的解脱,或许他不完美的一生,就从火中获得了真的涅槃新生,来世之说虚无缥缈,但若真有,我也希望如他这般聪明之人,能有个好的归宿。
秦悦的安排周密的让人意外,就在她被火舌吞没的当晚,我和姜猎同时收到了一份压缩好的文件,里面有视频有照片还附有文字说明,详细记录了这么些年赵石强等五人的贩毒、杀人案件,这些案件牵连甚广,镇上的许多人,甚至洛南警局也都牵连其中。
只是后续的追责问责就不是我和姜猎能够插手的了,不过能够劳动我们这跨省的警力支援,显然上头已经收到了某些检举,这次是下了大力气的,常明首当其罪,刑警队里也被大换了血,正义永远不会被蒙蔽,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回程火车上上,司靖和我的心情都不大好,姜猎看不过去,趁着餐车吃饭时,忍不住开口劝导:“圈套,小丫头,你当初是中了人家犯罪分子圈套了,有啥难过的,她是选择畏罪自杀了,要不然等着她的审判还要更严格一点!”
“才不是!”司靖红着眼冲姜猎回怼:“不信你可以问沈源,秦医生是多好的一个人,这些年里一直帮镇上人看病,很多有困难的人,她都义诊,她怎么能是凶手呢!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嘿,你这丫头!”姜猎一听就黑了脸:“你给我严肃点,咱们可是警察,别丢人行不,好人坏人,你给定的?当小孩子过家家!咱们只管守护平安,守护法律,犯罪就该受到审判,不谈好坏,是职责!”
“姜队!我问你个问题!”我终于按捺不住心里头快要爆发的情绪:“从方如生教授杀人的那件案子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维权到底是不是警察的责任还是特权?
那假如一件事上警察无法给予足够的帮助时,个人维权到底应不应该被尊重?刘丽死的冤枉,某种程度上说,她是死于同学间的冷漠和贪欲,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眼下海岛这个事件仍是如此,马致远是做了坏事,但他那些坏事都是在海外做的,归国后他一直支援家乡建设,那他这能不能功过相抵,后面他求告无门,被人逼迫杀害,而他的儿子归来复仇,最终起底警局蛀虫,你若说他们错,他们确实代替了律法的公义!让律法来审判,那些人也应该受到如此惩罚!
但若说他们对,显然这跟法律相悖,姜队,别说司靖,我也想不通,我不知道自己的意义在哪?如果我的意义就是将这些‘好人’揪出来惩罚的话,我宁可以后都不要触碰任何案子了!
我
们是人民的儿子,代表的应该是人民的公义,这是责任,但在我们没有尽到责任的地方,是否也应该允许一部分人为自己发声呢?是责任,就不该是特权。”
姜猎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和司靖好一会,脸色才缓和下来,只是他的眼中不再是凶历,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飘渺:
“我当年刚从警校毕业时,也曾遇到如你们今天一般的情况,我当然能理解你们那种不甘的心事,你们在替罪犯感到惋惜,是啊,曾经多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将他送上刑场!
就因为他们的一时冲动?因为他们的一次防卫?或者因为他们的一次失手?
答案是肯定的,就是因为他们的冲动、防卫、失手,他们就该为这次行为付出代价,这是法律规定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人,你在这方面有特长,在另一方面就可能会有欠缺,如果人人都仗着自己的长处欺负人,那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法律维持的公平是最基本的公平,是身为人最基本的义务和职责,而你们方才说的是道德的公平,我们的社会终会进化到那一步,但首先得从第一步,法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