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严苛的律法规定、军事条令,终归是也是由人来制定,并由人来执行的,而任何事情只要参杂进了人的因素,就难免会变味,甚至是会搞出各种状况。
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列伊捷尔单手比划了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手势,有些艰难的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我想请你对阿列克谢的情况多做一些考虑,给予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想,最近对他来说是一个很苦难的时期,他需要帮助而不是处罚,那会让他彻底崩溃掉的。”
列伊捷尔本身就是军人,而且是一名将军,他当然不可能不明白玩忽职守将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就他的侄子这种情况,尽管部队没有因为他的玩忽职守而遭受什么损失,但玩忽职守就是玩忽职守,虽然看上去罪过似乎不大,可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军事法庭对他的判决应该是3到5年的监禁,同时,他会被撤销一切职务。
考虑到如今是战争时期,前线缺少充足的士兵,他的监禁估计会被改为上前线,与那些“赎罪营”的囚犯们一块,被送到战事最残酷的地段去。在今后几年的战争中,他多半的可能是会在某个知名或不知名的地方战死,被掩埋在某个连纪念碑都没有地方,如果他很幸运的活了下来,下半生也不会享有任何的荣誉。
正因为对这一切都非常清楚,列伊捷尔才会急匆匆赶来与维克托见面,希望这位年轻人能够网开一面。
不要以为这种事对列伊捷尔来说是很容易下决心去做的,维克托是什么人?虽然双方的接触不多,但他的身份始终是摆在那里的,内务人民委员部的高级成员,国家安全上校,如果有选择的话,谁愿意跟这种打交道?
“马克斯将军同志,”听完列伊捷尔这番话,维克托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于阿列克谢少尉的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不过,必须申明的是,个人的遭遇不应该成为影响工作的因素,尤其是在一线的作战部队中。我想你也明白,在这里,任何一个疏失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列伊捷尔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听维克托这话就知道,他所提出的要求多半是要被拒绝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维克托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对于阿列克谢少尉这次所犯下的错误,我可以选择不向总政治部做汇报,但一个必要的前提是,他不能继续留在一线部队了,我的建议是,让他到后方去,从事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至少在他的情绪调整过来之前,必须这样。”
“当然,当然,”列伊捷尔大喜过望,他一把握住维克托的手,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道,“我会请求司令员同志,将他调到中亚去,让他去负责一些征兵的工作。”
维克托将手抽回来,微笑道:“那是最好了,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这样都安排都有好处。”
面对列伊捷尔,维克托当然可以表现的大公无私一些,而且,可以负责任的说,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大部分人都是很不好说话的,如果维克托执意要处分阿列克谢的话,别说是列伊捷尔,即便是朱可夫亲自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同时,这也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纪律中,严格限制委员部成员与军方、政界人士过多交往的主要原因,人一旦相处的多了,彼此间就很容易相互纵容了。
不过,维克托毕竟与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绝大部分高层都不尽相同,可以说他的身上人味更重一些,至少是没有达到那种冷酷无情的程度,所以,在对待阿列克谢的问题上,他有自己的考虑方式。
在维克托看来,不过才二十出头的阿列克谢还太年轻了,而且他这次犯错误也的确是有原因的,就那么一榔头将他锤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充其量就是让他维克托获得一个执法严苛的名声,顺带着再得罪一个列伊捷尔这样的将军。
既然如此,不如顺势给了列伊捷尔这么一个面子,稍稍减轻一些对阿列克谢的处罚,将他从一线作战部队中剥离出去,顺带着也算是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目送列伊捷尔欢天喜地的走了,直到他的吉普车重新渡过浮桥,消失在河对岸,维克托才收回目光。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对还是不对,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吧,他的做法总归还是徇私了,违背了内务人民委员部和总政治部的工作原则。但那又怎么样,前线的情况已经很残酷了,总要多给这些年轻的士兵们一些宽容的。
当西边天际处的最后一抹昏晕即将消失,天色彻底暗淡下来的时候,通讯兵们终于完成了对该区域37部电台的检测工作,维克托放弃了在这里过夜的计划,命令车队连夜出发,赶往尼维,他计划尽快结束巡检的工作返回莫斯科。
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维克托总感觉这次朱可夫同志所制定的,针对德军勒热夫突出部的歼灭计划并不怎么靠谱,他的战役计划有些过于冒进了。
其实不仅仅是朱可夫同志,在获得了莫斯科保卫战的胜利之后,整个苏联红军系统中的中高级指挥将领,似乎都对战争的走向有了盲目的乐观情绪,他们普遍认为战斗力损耗过半的德军中央集团军群,已经在这次的打击中变的虚弱不堪了。他们在勒热夫地域的坚守,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再多加几分力气,就能将他们的防线彻底摧垮了。
一举击溃德军的中央集团军群,对苏军的指挥层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苏军实现了这一战略意图,不仅意味着莫斯科不再受到战争的威胁,同时,还能解决德军对列宁格勒方向的围困。科涅夫指挥的加里宁方面军,可以调头北上,向德军北方集团军群的侧后翼发动突击,说不定还可以将这支德军永远的留在列宁格勒城下。
但重生而来的维克托却是远没有这么乐观的,他感觉勒热夫突出部的战役,西方面军也好,加里宁方面军也罢,很可能会打崩掉,而一旦苏军的进攻失利,甚至被德军打了一个反突击的话,亚乌扎河一线将重新落到德国人的手里,换句话说,这一片地区并不安全,他有必要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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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卢比扬卡2号,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缓缓停靠在大楼正门的入口处,车门开启,面色有些疲惫的谢罗夫从车内钻出来。他先是抬头朝大楼的上方看了一眼,看到贝利亚同志办公室的窗户内亮着灯,这才迈开步子,朝大楼的正门走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前,谢罗夫所乘坐的专机才刚刚抵达莫斯科上空,他是从高加索赶回来的,回来的目的,是向统帅部汇报那边的情况。
目前高加索方向的情况非常糟糕,不仅仅是车臣-印古什地区,包括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等地,都有潜在的叛乱者正在筹划暴动,更恶劣的是,自从去年英苏两国对伊朗实施占领之后,伊朗北方的亲德酋长们就没有停止过叛乱活动。此前两天,一伙反苏的武装势力,袭击了402步兵师,给这支部队带来了很大的损失。
而且,这些伊朗的反苏武装,正在向阿塞拜疆境内渗透,他们正在将战火引向苏联境内。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谢罗夫抽空去了一趟伊朗北部地区,对那里的情况做了一些调查,他从中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次回来也打算向克里姆林宫做一次汇报。
自从占领了伊朗北部地区以来,为了缓解国内战争造成的物资紧缺问题,苏联占领军与伊朗人民党相配合,在苏占区内实行严格的配给制度,大量由伊朗北部生产的棉花、砂糖、小麦等物资,被运往苏联境内,而留给伊朗人的那部分物资,则以票证的形式,由伊朗人民党负责统一分配。
但在视察中谢罗夫发现,伊朗人民党也好,联盟的驻军也罢,都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大量原本应该分发到民众手中的供给票证,都被一部分官员给卖到了黑市上,以此来牟取暴利。
必须搞清楚的一点是,伊朗人原本就对英苏两国的瓜分以及剥夺充满了怨恨,现在,由于贪污盛行,很多人连几乎的糊口物资都没有,伊朗民间堆积的怨愤情绪有多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谢罗夫准备向最高统帅部作报告,要求加强在伊朗北部苏控区的反腐力度,而这项工作不太适合交给中央监察委员会去做,交给内务人民委员部去实施才是最好的。
除了这些之外,谢罗夫还准备与维克托见个面,询问一些关于总参情报局的问题——是的,与贝利亚一样,谢罗夫也对总参情报局垂涎已久,过去他的手伸不进去,但现在显然是具备了这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