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萧萧,吹落了一地的梧桐叶,枯黄的败枝,衬得前方幽绿色的光更为阴沉。
徐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漆色双瞳紧紧盯着顾令颜僵硬的脊背。
顾令颜微微侧首,余光往他这边瞥了一眼,迅猛跳动的心骤然缓了下来。
她先前就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和说话声,却一直不敢回头看,就怕自己一回头,面前的狼群便扑上来,将她撕个粉碎。
侍从见他神情凝重,忍不住出声:“殿下?”
徐晏右手已经放在腰侧佩剑上,下颌线崩紧,手背上突出道道青筋,对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收到信号,身后陪他打猎的世家郎君和侍从皆开始戒备,四下探查起来。
徐晏握着剑,横跨几步向前,将顾令颜半边身子遮挡住:“你去后面。”
知道来了人,顾令颜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差点瘫软在地。
她半晌没动作,徐晏的眉拧了起来:“顾……”
话未出口,便触及到她苍白成一片的侧颜,分明是初秋,豆大的汗珠却从额角滑落。
掐了掐手心,顾令颜强迫自己醒过神,正要艰难后退,领头的一匹狼却仰头嚎叫一声,猛地向前一跃,径直率着狼群冲了过来。
顾令颜扭过头,发现人群不知何时聚拢了过来,此时同俩人的距离极近。
来不及细想这上林苑中为何会有数十匹狼,在最前面那匹狼扑过来时,徐晏拔出佩剑,另一只手将顾令颜往旁边扯,挥剑去抵挡头狼的进攻。
利爪与长剑撞击,发出“铮”的一道碰撞声,尖锐刺耳,划拉声让人恨不能找一团棉球堵住耳朵。
堪堪躲过头狼的攻击,未有片刻喘息,徐晏便与其厮杀起来。
“殿下,你……”顾令颜颤着声音唤了句。
徐晏一面抵挡狼群攻击,一面漫不经心对她笑了下:“放心好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揍人。”又沉声下令,“就地绞杀。”
若是人,还能留个活口拷问。
可这一群狼,即便活着,也不能口吐人言,还不如杀了了事。免得为留活口,处理起来碍手碍脚,徒生事端。
毕竟人命要紧。
东宫亲卫闻言,纷纷拔刀上前,与前方狼群搏斗。
亲卫数量虽多,也有不少世家郎君加入进来,但这群狼却格外的凶悍。
“殿下,这狼也太多了些。”一双双狼眼中冒着嗜血的光,赵闻高声嚷道。
徐晏斩断一匹狼的前爪,眼眸深深:“孤知道。”
虽说狼通常成群结队出现,可今日林中群狼的数量,非同一般的多。
作为太子,从小到大想他死的人太多了。宫中有子嗣的妃嫔、他那一众兄弟、朱家政敌,全都在惦记他的位置。
在他成为太子之前,便是如此。
能往上林苑放进数十匹狼,还做的悄无声息的人,则少之又少。
徐晏冷笑一声,后退一步避开撕咬,衣衫却被划开一道口子。
旁边亲卫一个个皆是胆战心惊,既要同眼前的狼做搏斗,还要分神注意徐晏的状况,生怕他出了事。
“先解决了这头大的。”趁着头狼扑上前的间隙,徐晏将顾令颜往身后用力推了一把,一剑刺入头狼右眼。
头狼吃痛,伤的又是眼睛,瞬间开始发狂,攻击的速度愈发迅猛,动作也更激烈。
附近的狼见此情形,也疯了一般朝这边涌过来。
徐晏动作稳健,挥剑速度没受丝毫影响,每一招式都带着杀意,不敢有半分懈怠。
战斗瞬息万变,稍一停顿,就会给狼群机会。
顾令颜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徐晏刚才说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揍人,确实如此。初见徐晏,就撞见他在宫里揍人,彼时圣人刚刚即位,他还不是太子。
越王几个带了人堵他,他却一个人将越王几人按在地上揍,只因他打架时有不要命的狠劲,那凶蛮的样子,让人瞧了都畏惧三分。楚王见打不过,便想让人告黑状,说是徐晏带着人打他们。
她从旁边树丛后站了出来,替徐晏作证,是越王先要动手。
那时他就已经有以一对多却占据上风的魄力,今时今日,更胜往昔。
刚刚才渺了一目,头狼攻击中中蕴藏着愤怒,利爪朝着徐晏面门招呼过去。其太过快速,亲卫来不及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在夕阳下泛着光的长爪,离徐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越来越近,心脏有一刹那停止了跳动。
太子若是毁了容,皇帝和贵妃那边绝不会轻轻放下,今日在场的人都讨不着好。顾令颜离得近,想将他拉开,动作却跟不上,情急之下唤道:“徐晏!”
原本枝繁叶茂、草木葳蕤的上林苑,浸染了点点血色。斜阳从天际倾倒,留下斑驳痕迹。
破空之声传入耳中,转瞬间,一支箭矢从侧面飞出,正中头狼左眼。
双目尽盲,头狼的动作也偏了一寸,右爪擦着徐晏的眼角往下落,几道细碎红痕一下子出现在他脸上。
没空去管脸上那点小伤,徐晏手起剑落,抓住机会刺穿头狼胸膛。
他回头看过去,剑端还挑着头狼尸首。远处一名着青色圆领袍、头戴幞头的青年坐在马上,一手拿着长弓,遥遥对他叉手:“殿下。”
头狼身亡,狼群分寸大乱,想要转身逃走。众人怕狼群逃到别处伤人,便紧追其后围剿,不出一刻钟,便将剩下十数头狼全部解决。
地上都是血痕,分不清是狼的,还是人的。
先前射中头狼左眼的那名青年下马上前,对着徐晏行礼:“我方才在附近,听到这边有兵器声和猛兽声,殿下可有恙?”
“没什么大碍,多谢。”徐晏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擦拭长剑,挑了挑眉,“你是……?”
他记忆过人,对这人只觉得有两分面熟,若是常年在京中的世家子,他当一眼就知道是谁。
青年微微躬身,道:“我名沈定邦,吴兴武康人。昨晚刚从吴兴到长安,今早来的上林苑。”短短几句话,将自己交代得清清楚楚。
姓沈,是吴兴沈氏?
徐晏轻轻颔首,以作回应:“先回去再说。”说罢率先收剑回鞘,翻身上马。
“刚才在外面见到先生,他还说担心你在林中玩太晚回去,会遇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沈定邦冷不丁对顾令颜道,“你也尽早回去,以免先生担忧。”
顾令颜垂首应了:“多谢沈阿兄提醒。”
徐晏瞥了眼沈定邦,眸光冷了几分,没多说什么,却对顾令颜伸出手:“我带你回去。”
顾令颜想拒绝,她本就是骑着乌骝过来的,一转头却发现那匹大宛马已经被狼给咬破了喉咙。
咬了咬唇,眼中满是不情愿。
徐晏等得不耐烦,直接伸手将她拽了上去。
李韶本在同一群贵妇人说话,闲聊着京中时兴的东西,顺带等自家女儿。
陆陆续续有不少小郎君小娘子从上林苑出来,她上去问,都没瞧见人。顾容华是哭着出来的,说顾令颜不见了,她来喊人进去找。
李韶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正要和顾容华去喊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一转头,便看到顾令颜乘着马出现在树丛间,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徐·不三不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