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这个先入为主之见束缚了。”
若昭进而解释道:“我们一开始觉得,暗中潜入别院,定然是对节度使府极其熟悉之人所为。在这个条件下,我们最先想到的人便是公孙枭。但想想昨日夜宴,再想想今日在后花园中的场景,你会觉得节度使府中只有公孙枭这一支势力吗?”
此一思路打开,李世默顿觉豁然开朗。“也有可能公孙致和的人?”
“对,确实可能。”
“那杜宇呢?”
“杜宇可能性不大,一来他对我们已经很熟了,偷听没有必要。二来据公孙致和所说,杜宇来节度使府的次数不多,除了见公孙嘉禾之外,他基本不宿在节度使府中,对于别院的构造,甚至未必有我们清楚。哦对,公孙嘉禾的事情待会儿再解释。”
“确实……”李世默再三思忖,他的思路开阔之余又增添了更多细节上的东西,“我还有一个想法,那个人偷听,和找雪晴,未必是同一个身份下的两种行为。公孙枭对你的身份好奇程度是最强烈的,偷听的这一行动可能出自公孙枭的授意。而带走雪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若昭拊掌,“正是此意。”
继而她接着道:“如果我们暂且假定这两个行为都授意于公孙枭,那么雪晴现在一定在公孙枭的控制中。由此推断,我们今日后花园中见面,我们和公孙枭对于雪晴一事当是心知肚明。我们不问,是心里没底。公孙枭没说,你觉得,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故意试探我们?”
“嗯?”突然被问到,李世默诧异,“问我?”
若昭更诧异,“不然呢?”
平日里两人问答,若昭或有提问,李世默有想法便直言,权当是互相探讨精进,流畅自然到理所当然。只是,这件事他还并没有想通,突然听到提问,竟生出一股幼时入阁读书被先生提问的拘谨敬畏。
李世默千回百转挤出一句话。
“嗯……是老师提问学生考核功课的那种吗?”
说完便觉得大窘,耳朵根不知道是烛光照得还是怎的,都有些微微泛红。
怎么回事,他在她面前经常手足无措的习惯,真是改都改不掉。
“不是,”若昭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我也正好没什么头绪,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甚至是感觉也行。”
“我的看法……”李世默收拾好刚刚一闪而过的窘迫,“今早在后花园中,你也在场,他并未提起任何关于雪晴的事,关注点全在公孙嘉禾和杜宇身上。”
“对。今晨之后你还见过他吗?”
“今日我向各州刺史问政,有一段时间他在场,并没有任何异常。我确实不知,他是有意回避,还是真的不知情。”
“你的感觉,”若昭又反复强调了一遍,“因为我们现在毫无解释的办法和途径,而你今日是见过他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人。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感觉,甚至是直觉,能给我一点点方向就好,只要方向,一点点方向。”
“我……”
“感觉”一词,实在是过于玄妙。感觉的敏锐准确与否,来源于对此人深入骨髓的了解,对局势整体走向与细枝末节极其精当的把控,而这些,都离不开在政坛官场上数十年的磨炼摔打。
若昭觉得自己确实强人所难了一点。
看着若昭近乎执着央求的眼睛,他闭上眼,默默回想今日与公孙枭打交道的每一处细节,包括他说话的方式、眼神,每一句话背后可能的意思。
末了,他才睁开眼道:
“我觉得,只是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仿佛这样说还觉得太过抽象不确定,李世默连同自己的分析一并说出来。
“既然他费大功夫让雪晴逃出去,说明雪晴在他眼里不是小事。既然不是小事,就算他再怎么隐瞒掩饰,总要有一两句话暗示、或者警告我什么。再不济,刻意地回避也是有痕迹的。但我今日确实不觉得,公孙枭有什么异样。”
“雪晴失踪和公孙枭可能无关……”若昭垂眸喃喃这句话。
“那公孙致和呢?”李世默打断了她的喃喃,“你今日早晨和公孙致和聊了不少,有发现什么吗?”
“我和你对公孙枭的感觉一样,没有一丝异样,太过平常。”
“总不可能是公孙致远吧。”李世默苦笑,“难不成是他之前看上了雪晴,结果那小丫头跑了。昨日偶然遇见便拿着手中的砝码派人强抢?”
李世默说着暗自闪过一丝庆幸,公孙家大公子那个性子还好没看上他家昭儿,要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他的人,只怕真的会提前打起来。
若昭不知眼前人的小心思,只是哭笑不得地咧嘴,“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雪晴这条线索走进了死胡同,两个人也都不是个认死理的主儿,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今日公孙致和与你在凉亭说了什么?”
“杜宇和公孙嘉禾的一段……奇情。”
说着,若昭便向李世默把今晨公孙致和与她说的故事一一道来。
李世默越听眉头拧得越重,“看来,杜宇是真有把柄落在公孙枭手上。”
“嗯?此话怎讲?”
“入益州之前,杜宇讳莫如深地对我说,公孙枭此人,善于拿捏他人把柄为己所用。即使府将对他稍有牢骚,也不得不听命于他。当时我还问他,是不是也被公孙枭用同样的手段掣肘。他只是说,到了节度使府,可能会遇见……‘她’。”
“没说是谁?”
“没说,连是男是女都没说。”李世默苦笑,“我越问他,他还越故作神秘。”
若昭也拧起了眉头,这件事疑点太多,又涉及杜宇,是她在整个巴蜀下得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远比雪晴让她头疼。
“看来这个‘她’,就是公孙嘉禾了?”
“应该是。”
“可是我跟你……却有不同的看法。”
李世默向来从善如流,“请讲。”
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妥当,尤其是对着李世默这般重情重义又心思澄明的人。若昭心下七弯八折一通,还是硬着头皮道:
“那我就直言了。我无意对疯病者心生歧视,只是以常理推断……杜宇一个正常人,对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疯疯癫癫的女人,产生一种呵护至极乃至不顾一切的感情,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