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让你看看,这方帕子,你能联想到哪些事?”
若昭递给他的帕子正是十来天以前公孙嘉禾借吐塞给她的那方,绣了一双不知道是什么的鸟,右下还被新剪去一角。
“这不就是个绣着鸳鸯的帕子嘛?情人间送的呗。”
虞让话一出口就明显感觉对面庄主的眼刀来者不善,赶紧埋下头翻来覆去把这块剪了一角的帕子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
“就是旧了点,我目前没看出什么名堂。”
“如果我说,这个帕子上绣的是两只杜鹃鸟,你能想到哪些东西?”
“杜鹃?杜宇不就是杜鹃吗?”
我知道,若昭心里默默扶额。就是因为杜宇其名是杜鹃鸟的意思,我才想到这帕子上的鸟会不会是杜鹃。
虞让咽了口唾沫,当他看到对面庄主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实在是比听到她说话还可怕。
“杜鹃这个鸟……庄主你知道的,品性不太好,喜欢到其他鸟的窝里生蛋,不讨喜。吃虫,不好养活,每到春夏之际,叫声特别惨,听着渗人。一般那些玩鸟的富贵人家都不会养的。”
“哦,对了。”虞让指着帕子上那两只鸟的嘴对若昭道,“确实有可能是杜鹃鸟,杜鹃鸟口舌皆红,所以有‘杜鹃啼血’一说。这个就是红色的。”
若昭目光落在虞让指着的一处如血嫣红的鸟喙上。时光流转,岁月封缄,再鲜艳张狂的颜色也被一遍遍洗涤,淘净所有的跌宕起伏的情节。唯剩凝固在一点上已经喑哑的红色,像杜鹃撕心裂肺的啼叫。
“那巴蜀之地关于杜鹃的人,或者事,有哪些?除了杜宇,你能想到的,查到的,哪怕是街头巷尾传的,都行。”
“嗯……对了!这么说我还真的想起来,蜀中曾有一名妓,确实就叫杜鹃。说来和节度使府还真有点关系,据说啊,只是据说……”
虞让大约是感觉接下来的话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说不妥,他搔搔脑袋,难为情地挤眉弄眼半天,才压低了声音道:
“整个节度使府的诸将都曾经是她的裙下之臣,之前小的不是说公孙枭和公孙致远父子俩曾经抢过女人吗?就是这个杜鹃。”
“那她现在在哪里?”若昭觉得自己的某个思路又连上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心中早已起起伏伏千万遍,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又问了一遍重复的问题。
“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她死了。”虞让无奈摊手,“三年前就死了,那时我帮工的那家酒楼,就在杜鹃姑娘家场子的隔壁,听到些闲言碎语的议论。庄主你知道,节度使府的那些人,自然不会屈尊到这些风月场子中,都是请杜鹃姑娘过去的。那些五大三粗的,都是在战场上滚过的,下手没轻没重……反正请了很多次吧,后来,杜鹃姑娘就死了。”
“死因呢?”
“不清楚。杜鹃姑娘毕竟是头牌,死了是件大事。可能怕影响不好,对外只说是病逝。但很巧的是,因为当时我就在隔壁嘛。杜鹃姑娘病逝的前一天,大概是十月初九的样子,我爬起来起夜,听见隔壁有点动静,偷偷摸摸从自家后门溜到他们家后门,隔着门缝发现后院里围了一圈人,借着她们举的火折子,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躺在后院的地上。然后还有一些只言片语说什么,杜鹃姑娘是……”
虞让一叹,“跳楼自杀的。”
听到浑身是血的时候若昭心下一咯噔,最后那四个字更是刺得她眉心一痛。她捶捶自己的额头,再多想问的话也付之一句长叹。
“唉……”
虞让见自己的一席话让若昭如此伤心伤肝的,赶忙劝慰——虽然他的劝慰实在拙劣,就是硬生生另起一个话题。
“庄主庄主,雪霁姐姐他们今天会过来,我已经和他们汇合过了!”
若昭沉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亮色,她还未开口,便是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小姐!小姐!”
一个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带着一阵风便跪倒在若昭的脚边,她深深埋下螓首,眼泪落在若昭的裙摆上,又匆匆忙忙捂住。
“快四个月了,奴婢终于又见到您了。”
若昭伸手抱住雪澜瘦了不少的骨架,扶着她站起来。
“真好,阿澜姐你还在,真的太好了……”
两人一番互诉衷情后,若昭警惕的目光扫过紧跟在雪澜后面的另外两个人。灰蓝色粗布衫的是凌风,另一个一袭黑色的,阴郁且修长——
孤鸾。
这就是孤鸾。
萧岄的师兄,秦岭剑宗的首席弟子。
王朝贵手下的王牌刺客。
趁着若昭眯着眼打量那个一身黑的人时,凌风自觉傻站着失礼,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
“长……”
刚说一半,便感觉身边站着的雪澜照着他的脚毫不客气地踩下去。
长什么长?雪澜心里汗颜,平生积累的稳重再一次差点崩溃,这些天都白教你要警惕了么?长公主殿下的身份是能随便暴露的么?
好在凌风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赶紧闭嘴由着雪澜互相介绍。
“这位是秦岭剑宗的孤鸾,我妹夫。这是凌风,这是虞让。这位是我家小姐。”
虽然介绍了跟没介绍也没区别。
在场的四个人,若昭最清楚每个人的底细。就在雪澜说起孤鸾是她妹夫的时候,若昭略带寒意的目光淡淡扫过孤鸾,发现他原本有些阴鸷的一张脸上,似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他的目光也无所适从地瞟向一边。
妹夫。雪晴?
孤鸾和雪晴,若昭暗忖,看他这样子不仅仅是嘴上说说的感情。
而四人之中,最云里雾里的是孤鸾。他盘算着这一行人中说得上话的估计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姐。在那份无所适从的感觉过去后,他也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若昭身上。
两人目光相接,一人迷惑,一人清澈,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探究之意。
雪澜一通并无实际意义却面子上不得不走的介绍结束,若昭也收回了探究孤鸾的目光。她一眼扫过在场僵着的四个人,淡淡道:
“你们先退下吧,我跟孤鸾,有点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