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在樊笼里的,还有许久不曾出门的李若昭。
当日午后得了黎叔的信,若昭嘱风吟留下跟李世默说一声,自己带着雪澜直奔明月楼。
上了三楼的僻静所,当头一拧身迎上来的是一个黛蓝色的身影。
“云……阿岄?”
“嫂子!”
萧岄一蹦一跳地凑到她面前,高马尾还未完全束起,一甩一甩颇为亮眼。
若昭探究着向屋内望去,一个云锦青纹的男子正在幽幽地把玩手上的茶盏。
对上若昭的目光,萧岚耸耸肩。
“别看我,是阿岄自己要跟来看看你的,我可没拦住。”
“谁问你这个了,”若昭嗔了他一眼,属实不可思议,“没喝点小酒,听个小曲?还是在阿岄面前不敢放肆?”
“李若昭——”
被叫到名字的人扬眸,“有事?”
没事。
萧岚气短。
萧岄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那头的火热。她随意捡了张凳子坐下,双手正在头顶摆弄着头发。
这眼神若昭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脑补什么,见她把墨发尽数盘上头顶,脖子上还挂着随时可以拉上去遮脸的包巾,问:
“阿岄是要出去活动活动嘛?”
话说得隐晦,在屋中的三个人皆心知肚明,她在问萧岄,是不是要以“云隐公子”的身份出去行侠仗义。
“活动活动是次要的,”萧岄粲笑,“我主要是来见见嫂子的。”
若昭微微点头,“那好,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要瞒着你的。”一再望向萧岚,“你跟我传消息说,人已经找到了。”
这个人,说的是张怀恩利用易容术在各府安插的探子。
萧岚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前几天就查出到了,带过来不方便,直接放在家里拷问的。”
“哥,你怎么不说是我想办法揪出来的。”
若昭饶有兴致地倚在一边,“怎么揪出来的?”
“哎呀,”萧岄搔头,“就是我跟我哥提议说,演个戏,说我爹要参那厮的主子一本。嫂子不是已经下令全府闭府嘛,那厮一定想着把消息送出去,果不其然就被我们抓住了。”
若昭笑吟吟点头,“不错,比你哥聪明。”
萧岄一边搔头,一边埋首更深,偷偷冲萧岚吐了个舌头。
萧岚摆弄着手上的扇子,赞许地看了萧岄一眼,又转头看向若昭。
“我这边暂无后顾之忧,现在比较要紧的是宣王府,你和他都在府上。宣王知道此事吗?”
“宣王府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让宣王殿下查过了,没有看到不对劲的人。可能是去年西突厥奸细跟踪一事,他让凌风彻查了王府上下。就算有安插,估计那时候看着不对也跑了。再加上后来他去巴蜀一趟,张怀恩还没来得及再布置。”
是这个道理,萧岚答道。
“我这边调查的结果,跟你所料差不多,确实是府上边缘人士,没传多少消息出去,府上人来人往他都未必知道全乎。看来大多还是备用。”
萧岚看她,目色极柔。
“你放心好了。”
“对啊对啊,嫂子你放心好了,”萧岄托着腮,“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的,万一嫂子需要,还有我呢。嫂子你就随便指一户人家,我就能在那儿盯着,把他们揪出来。”
“多谢了。只是这事你去不得,阿岄。”若昭温柔地望进萧岄明亮的眸子里,“每日每夜盯梢是个专业的活儿,更何况萧府上下还有规矩,你暂且别忤逆你爹。”
她轻轻搭在萧岄的手背上。
“我倒是在想,既然并无损失,能不能,好好利用这个事儿。”
萧岚“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你想怎么闹?”
“说实话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若昭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个是我拜托萧大人的事,所以还得烦请云渊,代为转交。”
萧岚摩挲那张略鼓的信封,指尖稍一用力能捏出几张纸的厚度。
“火漆封缄?”玩笑似的看她,“你跟我爹什么勾当?”
若昭也玩笑似的看回去,“你看便是,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无妨,收到信的是萧大人罢了。”
匆忙在明月楼见了萧岚萧岄一面,若昭不欲在明月楼久留,实在是宣王府上还有要事等着解决。马车驶出西市,一切又被另外两个人看在眼里。
一人一袭黑斗篷,安坐在茶几前,看不清内里衣着。另一人锦衣绣服,负手立在高台上,看着远处马车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张大人,小王给您的这份见面礼,您看如何?”
张怀恩瞥了一眼窗外,并不诧异,“敬王殿下好本事,竟然连长公主身在宣王府这件事都知道。”
李世训坐回席间,又给张怀恩满上一杯茶,“说来话长。小王也曾蒙这位姑母颇多照料,后来却发现得利的反倒是小王这个三哥。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多加留个心眼,总能知道。”
张怀恩还是不置可否,“那敬王殿下按下这个消息不动,反倒告诉老奴,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世训忙端茶齐眉,“当年的事小王年轻气盛,多有得罪。小王以茶代酒,权当赔罪,还请张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毕竟当年张怀恩培养的得力助手,干儿子张宝权,就是死在他李世训手上。这笔账,他属实战战兢兢,不敢忘怀。
大抵已经过了气头,张怀恩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
“陛下嘱老奴出来办事,时间有限。敬王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张大人还请试想一步。宣王殿下如今在巴蜀折腾了个翻天覆地,毁了大人的一手好局,想必早就不顾及大人的面子了。和大人撕破脸,是迟早的事。”
李世训揣摩着对方人的眼色,“如今的宣王已经今非昔比,背靠巴蜀剑南道的兵力,并不惧怕大人您手上的神策军。小王目前暂且磨了长公主这把刀,就看您怎么运作了。”
张怀恩听了许久,终于轻笑一声。他咽下口中茶水,方才从容不迫掏出一封信,按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这是四月,巴蜀传给老奴的信。敬王殿下看看,咱们再商量,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