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刚至寿康宫,陈太后卫皇后早就得了张怀恩事先传来的消息,带着各自的惠姑琉璃黑压压站着坐着一屋子。为首的太后二话没说,直接扬手。极其干净而清脆的一声过后,若昭的左边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张怀恩垂首站在寿康宫茶室的外间,隔着一卷半掩的纱帘听屋中风波乍起,似笑非笑。
“启禀太后,长公主人已经带到,老奴就先行一步退下了。”
“你等会儿。”
那一巴掌用了太多力气,陈太后倚在靠枕上微喘,又看向半帘之隔的外间,一头凤钗珠玉摇得如泉水叮咚。
“在宣王府查到什么了吗?”
“老奴不知娘娘问的是什么。”张怀恩答得慢条斯理,“要是问宣王的事,老奴正欲想陛下回禀,待老奴回禀完,陛下孝顺,定然会与娘娘细细说来。至于长公主的事……”
他拖长了声音,显得讳莫如深。
“太后娘娘还是问问长公主自己比较好。”
张怀恩退下后,陈太后的目光终于又集中在面前的李若昭身上。
“说。”
一巴掌拍在手边的紫檀木几案上,桌架连同茶碗茶炉震得咯吱咯吱响。
“你到底在宣王府做什么?”
顶着半边微热红肿的脸,挤出一个挑衅的笑实在费力。若昭坐在轮椅上微微扬眸,瞋了面前的人,目光流转,如春水荡漾。
“我当然是馋宣王殿下的身子咯。”
随即又满脸不可思议。
“我都守了三年寡了,宣王殿下模样又好,身段也好,比萧家那个名满京城的萧二公子还要好。想不馋,也难吧?”
一杯滚烫的茶迎头洒下。
“你跟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
陈太后端起手边刚沏好的茶直接砸向若昭的脸。随着那一声茶杯炸裂的声响,她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随即在长袖下死死抓住了轮椅扶手。
忍住了。
还在滚沸的茶水却忍不住顷刻间炸开,芬香四溢,在她的脸上哗啦啦淌下。茶香刚散,更浓更重的血腥气强有力地补充进来。缓缓流下的是额头的血,和着没滤净的茶末,黏糊糊赖在右半边脸上。
一缕黏湿的发散下,刚好搭在若昭的右眼睑上。半边视线模糊,思绪随之一荡。
她的娘,也就是面前这位太后的小妹妹,当年柔淑宫中的婉淑妃,她几乎没有从陈太后的耳朵里听过这个名字。她像她的母亲么?她记得皇兄说过,她的母亲清澈而柔美。至于她自己,又狠心又毒辣还爱算计人。她原以为是不像的。
但就在陈太后说“一样”的刹那,她心底里居然涌起一股明知是罪恶却又欲罢不能归属感。
还有,当年她与皇兄又是如何?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母亲动过心吗?
她们母女和他们父子,怎么能就如此诡异又阴差阳错地纠缠不休?
思绪迷离间,当头又是一声炸响。
“你给我跪下!”
候在一旁的惠姑作势就要去扯若昭的胳膊。
一直坐在一旁的卫皇后带着琉璃见势刷刷跪下。毕竟当年珊瑚树的恩义在,就算不解李若昭住在宣王府的用意,该走的场面活该说的场面话,其中的委曲求全左右迎合,一个都不能少。
“母后,熙宁腿脚不便,就让坐着说吧。”
又拽了拽若昭的袖子。
“熙宁,你听话一点,服个软,服个软就好了。”
“你少在这儿替她说话。她现在背靠什么宣王殿下,翅膀可硬了,哪里还会服软呢?”陈太后尖细的指甲轻轻叩着手边的茶几。
“没关系,宣王殿下既然收留你在府,看来也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再使唤身边的老仆从,“惠姑,去请陛下,让他过来看看他的好儿子好妹妹们。让他下旨,就说宣王罔顾伦常,其母宁妃教导无方,合该论斩。”
“太后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若昭扬声,半边淌血的脸诡异而心惊。尤其是配合她始终胳膊肘架在扶手的端坐姿势,就好像,淌的血是旁人的,与她无关。
“我这人既没什么姿色,更没什么本事,送到宣王嘴边他都不会吃。就这么论了宣王的罪,怕是低看了他的眼光。”
“就这么急于为奸夫开脱?”陈太后轻哼,“没关系,你一个出了阁的妇人,被神策军从宣王府查出来,这是铁证。要说没有什么,只怕旁人也不会相信。”
“我要是说我有铁证呢?”
若昭靠在椅背上,右额角的磕伤一阵一阵炸裂着疼,面容似谈判一般悠游从容。
“什么铁证?”
“就是证明我与宣王殿下清白的铁证。”
她摊手,显得分外理所应当。
“太后无非要治宣王败坏人伦的罪,那么,最好的方法,不妨验我的身。”
什么意思?
验身,即检查女子处子之身,具体过程无非是请医女查验麦齿之间是否破损。毕竟唯有此处尚无外力损伤的女子,初经人事方才见所谓的“落红”。
验她的身又有何用?虽说萧屹去世已有三年,与她也有实打实长达一年的婚姻。李若昭早就不是处子之身,更遑论什么麦齿之间的有无破损。
等等,不太对。
陈太后警惕地扫视着面前的女子。和往常只会撒娇的模样不同,若昭显得极为沉笃,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太后的一举一动,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抓住的猎物。
李若昭不会不知道验身。那她这么说意思是……
“太后不用揣测我想干什么。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怀疑我与宣王之间不清不楚,那么就查,查我一个女子是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最好再昭告天下,大唐的熙宁长公主,清清白白。”
若昭玩味地看着陈太后的脸色。
“只要能证明我与宣王的清白,我没有什么拉不下脸面的。难不成,太后不敢吗?”
验身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不是处子,什么也证明不了,她本来就不该是。要么是,恰好证明了她与宣王的清白。
可是,大唐熙宁长公主与萧府大公子成婚一年,依旧一副处子之身。这样的结果一旦出来,便是明明白白打了萧府的脸面。
萧家高门是不假,她华阴陈氏倒也不是很惧怕萧府的威风。只是现在夺嫡的关键时期,宣王刚刚出局,敬王与神策军暧昧不清,中书令萧相的立场,就显得尤为重要。
故去的萧屹是萧相大人最得意的儿子,也曾是朝中一度揣测可承萧相之位的人。陈太后并不想此时此刻让这位丧子的中书令难堪。
陈太后也把玩着若昭的神情,只见她扬眸盯着自己,目光坦荡,清澈如水。
见她如此笃定的样子,验身的结果,有多大可能,是后一种?
连呼吸声都可听见的寿康宫中,忽然,一个守门的小内侍迈着小碎步踏入茶室的外间,半卷纱帘之隔,规规矩矩叩首道:
“启禀太后娘娘,萧贵妃候在外面,说是无论如何请求一见。”
萧岚:喵喵喵?你吹就算了,拉踩我是什么意思?
另:我一开始是准备写守宫砂的,但后来查了一下多用于小说,科学依据看不太明白,有待考证。所以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昭妹和太后就硬赌,赌谁先心虚不敢验。感觉比袖子一撩,看守宫砂还在不在更刺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