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解恨一般,公孙嘉禾话锋又转回到李若昭身上。
“罪魁祸首是那个女人对吧?是,她是有恩于我,可事到如今你舍不得,大不了这个恶人我来做!我去找她,为了不让下一个人被她害惨了我找她做个了断!”
李世默骤然沉眸,“说完了?”
刹那间扑面而来凝重压得公孙嘉禾脑子一滞,她又忽地意识到自己占着理,怕什么!
“当然没有!但我就说这些,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
“凌风!”
李世默忽扬声厉喝打断公孙嘉禾的话。
站得远远不敢发出一句话的凌风突然被叫到名字,先是一怔,随即赶紧上前,权当应答。
立在廊下渊渟岳峙的李世默向他伸手。
“刀给我。”
什么?
凌风不喜动脑,下意识随着李世默的话笨拙地反应。
“卑职用……”
剑。
没有刀。
“小刀,随身带的那种。”
那倒是有,可是,这是要……干嘛?
凌风上前一步,继续试探着开口,“殿下?”
李世默继续向着凌风伸手。
“刀给我。”
坐在廊下的公孙嘉禾才反应过来李世默在说什么,下意识整个人就要躲,腿脚不便就双手撑着自己往远处一点点挪。
“你你你……”
你难不成要为了个女人杀了我?
李世默握着从凌风手中接过的小刀,一步一顿走到公孙嘉禾面前。骤然逼近近乎窒息的死寂,公孙嘉禾只觉整个人被笼罩在千斤顶的重压之下,手被压得酸软,在令人胆寒的威压下悄悄地松开。
右手旋即被抓起,李世默将那柄刀塞进公孙嘉禾的右手之中,反手握住她的手向前捅去。
“噗叽!”
尖锐的刀锋破开冬日层层绒袄插入血肉中的声音似雨后春笋拔节而生。
在公孙嘉禾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手上的黏湿温热首先传达到脑中。视线像是不敢,又像是极为迫切地,她目光逐渐向下,看到了自己握着刀捅进李世默右旁肋的那只手。
指尖还在发颤,血顺着颤抖的手指一滴滴落了下来。她告诉自己的手快松开,但颤巍巍的手好像不听使唤把刀柄越握越紧。
也确实不能动,至始至终李世默都牢牢握紧了她拿刀的手,动弹不得。
“哥……”
声音也随着手颤抖。
你疯了?我想杀的又不是你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就能……
李世默攥紧公孙嘉禾的手,整个人似乎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颤,但确乎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斧凿刀削的侧容绷紧成一条线。
“如果你想杀她,这一刀,我暂且先替她挡下。现在冷静了吗?”
不等还在颤抖的小姑娘说话,他俯下身。
“如果冷静了,就给我一点时间。母妃的事我没有办法挽回,但小语可以。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救她回来的。我是她的亲哥哥,我只会比你更想救她回来。”
李世默再偏着眸子看她的时候已冷得像冰,呼出的气流就在公孙嘉禾的右耳侧,却格外温热。
“但是她,你不准动。”
说罢,他再一次握紧公孙嘉禾的手,拔出那把深深扎进旁肋的刀。
鲜血迸溅,喷在公孙嘉禾的手上衣裙上还有那只缠满绷带的脚上,一滴一滴淌在地上汇成一大片,极为刺目而诡异的鲜红。
从始至终公孙嘉禾的脑中一片空白,彻底获得自由的那一刹那,被抽干力气的手再也拿不起一把刀,一声清脆的“哐当”落在地上。
“殿下!”
凌风在身后追。
李世默没有回头,身前无人看到的左手还护着自己的那道伤,步履极缓但确实一步未停向门外走去。
“凌风,收拾干净,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谁都不许说。关河也不行。”
凌风差人收拾完赶回马车上的时候,李世默已经靠在车窗边休息良久,左手还捧着那道深深捅进内脏的伤,如白玉葱根的手指全部被漫溢的鲜血浸湿。
“殿下!”
凌风又急又气,但他一个下人,什么急什么气都无从谈起,只得看着自家主子的伤白白焦心。
李世默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发白发枯。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李世默的脸色似打了一层毫无生气的蜡,在冬日飘忽不定的日色下覆上形容枯槁的浮光。
“你别怪她。嘉禾正在气头上,捅这一刀,也是为了让她冷静下来。她要的,无非是一个承诺。这也是我承诺必须做到的事,算不得亏。掰扯清楚了事情因我而起,是我欠她的,该还。”
“那也不至于……”
白白挨这一刀,不对,是握着东阳郡主的手捅自己一刀,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长公主吧?您怕郡主心态不稳,有心找长公主麻烦,而长公主又是个生来体弱连地都下不了的药罐子,公孙嘉禾一刀下去,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可是,您为她做这么多,长公主,她知道吗?
“至于的。”李世默咧开嘴扯出一个虚浮的笑意,“我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嘉禾。嘉禾现在的状态,闯进萧府要个说法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而萧岚,你知道的,他是铁了心要保她。不较真还好,万一萧岚和嘉禾较真,嘉禾又哪里是萧二公子的对手?”
也是这个道理。
凌风半跪在一旁,垂着眸子点点头。
“那……我先回府安排医师。”
李世默躺在床上养伤的第二天,十一月三十日,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萧府的拜帖。
说是萧府的拜帖,送信的却是雪澜,展开之后信的内容也是熟悉的字体。轻而浅,笔力不深,无言的张狂与傲骨下处处可见无可奈何的规训。
信上内容大意是说,朝中局势又有新一轮的变化,最好要早做打算。沈青绾的事她一直过意不去,希望还有办法弥补。
以及关于小语,她会帮他想想办法。问他明日是否有空在老地方,灵溪茶庄惜誓包间一叙。
灵溪茶庄啊。
李世默披了件斗篷翻身下榻,大出血之后的身体还有些站不稳当。他扶着窗棂,向灵溪茶庄的方向望去,眸中映着破碎的日光。
真的像是,很远很远的事了。像上辈子惊鸿一瞥,激起心湖千般涟漪,却没曾想是惊涛骇浪,掀得人仰马翻动荡不已。一朝潮水褪去,徒留白茫茫的人事皆非。
站在窗边眺望许久,李世默回头与还在等回信的凌风吩咐道:
“跟传信的阿澜姐说,不去了。让她在萧府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