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术?”
李若昭也起得很早,每日的信件、文书处理不完。她从案头忙碌中抬起脑袋。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因为……”
因为李世默过得很苦,因为他彻夜彻夜地睡不着,因为她时常看到李世默吃痛地揉着眉心,因为她觉得应该是他身体哪儿哪儿都不太对付。
刚一开口,薛莹又下意识憋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李若昭的一瞬间,她突然学会了警惕。
一定是公孙嘉禾害的。
薛莹摇摇脑袋把自己这些想法清出去,便一五一十对李若昭说了。末了,还不忘多补充一句:
“也不用麻烦长公主殿下专门找人,云山上肯定有医师吧,让我跟在后面慢慢学就行了,用不着多少知识。臣妾,臣妾只是看宣王殿下彻夜彻夜睡不着,学些推拿按摩的手艺,让殿下的身体舒服松快些就行。”
睡不着啊。
若昭看向窗外,光影落在眼眸中泛起琥珀色的流光。
他确实太苦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云山上不是没有人,本宫自然会给你挑最好的。放心吧。”
云山上刚好有个正好的人,花语。
昨天花语晚上到她这儿撒泼一阵子。酒过三巡还拽着她的裙摆说什么,“王妃娘娘底子不错,要不是王妃,我早看上抢来收徒弟了。”
于是,趁着花语还没下山,若昭就再一次找上了她。
“那个小王妃啊!”
花语也不客气,捡了靠窗最舒服的位置坐下,小爪子直接伸向了若昭果篮里刚刚洗净的小苹果。平日里她说话是要吃一兜子的零嘴的,现在山上其他物资紧张,好在秦岭秋季收成不错,满山遍野都是这些红彤彤的小果子。
“她和我们不同,没有自己的事业,将人生全然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抛开她是为了李世默才想学医的目的,如果她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甚至一技之长傍身,总归是件好事。”
花语一边听大小姐叨叨,一边冲着小苹果咬了一大口。脆甜的果子在她嘴里汁水四溅,她一边吧唧吧唧地嚼,一边咕噜咕噜地说着话。
“没问题。那天在军营我见过,挺聪明挺能干的一小姑娘,我开始还想收了她当徒弟呢,正好,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李若昭看着这一点都不客气的花大夫,眉心微蹙。
“平日里在她面前,还是要稍微客气点,别大大咧咧惯了。你我之间这么随便无妨,在她面前你还是稍微注意些礼节分寸,要时刻记住她是王妃。”
“知道了知道了。”
咬完了一个果子,花语不知从哪儿掏了块小毛巾蹭了蹭手,又伸手在果篮里摸出了第二个小苹果。
“就你事儿多。她都出嫁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了?”
花语在医术上自然没话说,也正因为长年在外打点风波庄药品和医师的事,泼辣惯了,说话难免不注意这些弯弯绕的分寸。
这是李若昭担心的。
“薛莹情况特殊,一是她年纪小,没经过多少事又容易多想。二是在云山上无亲无故的,连个能倚仗的靠山都没有,婚礼也简单,显不出她的地位。你再随随便便地对她,怕她难免会生出些自卑怯懦的心思,由卑故生妒,甚至生恨,一开始根子打歪了,之后还怎么当一家乃至一国的主母?”
“行行行,知道了。”
花语不是不懂,她是懒得把这些事掰扯这么细再翻到台面上说。又忿忿地咬了一口果子,咽下去了才跟李若昭闲话。
“你啊,就是心思多,把心掰成了几瓣来用,白白耗空心血,你不体弱谁体弱?大小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不就是担心她在李世默身边,照顾不好容易生成变乱?”
若昭没答话。
没答话就当是默认了。花语咬完第二个果子,把手擦净了,大有和李若昭好好掰扯道理的架势。
“你也不用太替人家矫情,你是她的救命恩人,生逢乱世有个活路,有个家,她肯定对你和李世默感恩戴德得不行,听话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生出变乱。”
“不是这个意思。”知道花语这是闲得没事准备长篇大论,若昭也打起精神,“薛莹嫁给李世默,是我一手促成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被我生生掐灭了选择的自由……”
“自由能当饭吃吗?”
花语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若昭的话。
“她已经很幸运了啊。嫁给李世默,今后有宣王一口饭吃就一定有宣王妃的一口饭。等到我们今后拼了老命把李世默送上皇帝的宝座,她躺着就能当皇后。这还不够好吗?我是个医者,生离死别的事我在偌大的中华大地上见得多了,生逢乱世能活着、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管什么选择的自由。大小姐,”
正经起来的花语格外正经。
“你不能完全以一个皇室的精英的视角来看待活着的问题。”
“但是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既然她已经好好活着了,为什么不能活得更有尊严一点呢?且不说人心**本无穷,吃饱穿暖之后总想活得更舒心些。她此前一直过得委屈,你总不能让她继续委屈,还越积越多吧?”
“那你就用点手段把她控制死了。你不是怕生变乱吗?这些手段对你来说不算难事吧,让她从此之后畏你怕你尊敬你,你说话她不敢回半个不字对你而言,不算难事吧?”
“但她是人,不是什么供人操纵的工具。”
若昭扶额,这是怎么把话题歪到这个份上的?
“是,我是把人当棋子,把好多人当棋子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如果可以不关涉任何利益的话,我也不愿意这样。我现在与薛莹并无利益牵涉,如果不是我的计划,她不会是现在这个走投无路的样子。所以我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你可以理解为弥补,控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运作、在周旋各方势力,或者你愿意理解为我是真的想对她好。”
行吧,李若昭一贯的习惯,说话做事无一不妥帖,以至于根本分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随便你吧,”花语耸耸肩,又从果篮里摸出第三个小苹果,“等万一你把她娇纵坏了,生出些其他的心思。就你和李世默的关系,哦,还加上一个薛瑶,剪不断理还乱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不用些别的手段,出事了,可有的你受的。”
“总有办法的。”
控制人心嘛,不外乎权钱利情,薛莹想要什么,给就是了。
可是,薛莹想要什么呢?
她想要李世默的心,她给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