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李世默从一回府就开始心神不宁,如今既已封亲王自然平时可以入宫探望母妃,他在清泉宫里小坐了一番,又陪着溧阳公主李世语玩耍了一会子。宁妃心细如发,很快就发现儿子的不对劲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端来亲手做的点心和汤羹,陪着儿子吃了几口。吃的时候才说起刚刚去拜访长公主了,旁的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几天之后,他又前往灵溪茶庄约见风波庄庄主,和纱帘那一头的人说了河南道发生的事情。虽然纱帘这边的若昭基本对于河南道情况了如指掌,但还是耐心听完了李世默的所思所想,尤其是当听到他说曹庆私吞护河款送给王朝贵的痛心疾首时,纱帘后的人出言安慰道:“殿下能忍一时之怒实乃堪当大任,不过既然殿下对滑州刺史曹庆这些贪赃枉法之徒有诸多不满,也不是不可以尽快解决的。容在下为殿下思谋一个完全之策,替殿下清理这般宵小,顺便,把殿下颇为看重的韩晟调到朝廷中来。”
李世默走后,若昭就抽空问了一下宫里那边沈青绾的情况,听完黎叔和雪澜的汇报之后叹了一口气道:“李世训看来还不是很明白,宛嫔可不是这么用的,跟霜华说一声,宫里也该采取一点行动了,不然我这边动不起来。”
李世训这一头倒是没有想到宛嫔的事情,他拿到那封丽德妃让他转交给李君毅将军的信后辗转反侧了一天,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忍不住去了一趟李君毅将军府。来的突然,李世训只是对那门口的小厮说是宫里丽德妃让他过来的。
小厮过来传话的时候李君毅正和萧岚在院中喝酒,李君毅将军年过四十,毕竟习武出身,看起来神采奕奕。小厮揣摩了一下,还是弯着腰低声在李君毅身边耳语道:“门外敬王殿下来访,说是宫里的丽德妃让他过来的。”
对面的萧岚见这情形挑了挑眉道:“看来是有贵客来访,我这个大闲人就先行告退了。”
李君毅觉得一阵尴尬,只得出面挽留道:“萧公子你这说的哪里话,要不劳烦萧公子先往后院小憩,君毅处理一下琐事,还想听萧公子说说这醉花阴新上的佳酿。”
李世训和李君毅是在书房里见面的,礼毕,李世训就拿出了那封写给李君毅的信来。事实上,李世训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却只见得李君毅的表情不可不谓精彩绝伦。
末了,李君毅捏着眉心靠在椅子上,“你知道你母妃信里面写了什么吗?”
李世训躬身行礼道:“世训实在不知,还请李将军告知。”
李君毅烦躁地摆摆手,“你自己看吧。”
李世训把信接过来看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把信折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再拜道:“请李将军恕世训失礼了,兹事体大,将军如自有打算,世训绝不敢以此封信上所写内容威胁于将军。世训之心天地可鉴,世训现在就把这封信烧了。”说罢便做出撕纸的样子。
“别别别……”
李君毅现在头大如斗,赶紧摆摆手制止这小祖宗作妖,他远离朝堂多年,不了解李世训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他对丽德妃实在是过于了解,要是现在拒绝了此事,不知道她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李君毅揉着眉心道:“敬王殿下说得对,兹事体大,君毅一时不方便答复。敬王殿下放心,君毅绝不会坐视你们母子二人不管的。还请敬王殿下将书信交由在下,容在下详加谋划。”
李世训捏着这封信诡异的一笑,随即又恢复了谦恭的样子,“这封信实在是叨扰李将军了,世训也实在是不能再拿这封信打扰将军,不如这信还是本王来保管。世训,静候李将军的佳音。”
这一头萧岚走到后院,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吹笛,笛声飘渺婉转,曲意低回,宛如深夜痴情的少女浅斟低吟。萧岚嘴唇微勾,顺着笛声向后院探去。
走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后院水塘中央的亭子中,一个姑娘正在吹笛,萧岚问道:“这《子夜歌》吹奏得甚妙,可是你有事要找萧某?”
“不是她,是我。”
萧岚这才注意到湖心亭中的榻上还躺着一位妇人,她侧卧在榻上翻着一册书,香肩微露,肤若凝脂,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妩媚,一颦一蹙都是成熟的风情。她挥了挥手示意吹笛的侍女下去,轻笑一声道:“是我找萧公子有事。”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萧岚眼珠一转,俯身道,“我听着这曲调大约是《子夜歌》的这一首,夫人莫不是深闺寂寞,思念情郎了?”
“是啊……”那侧卧在榻上的夫人双眼迷离,趁着萧岚俯身的时候,手上的书轻挑了一下萧岚的下巴,慵懒道,“萧郎名满京华,是整个京城女子心尖尖上的人,妾身也想一亲萧郎的芳泽呐……”
萧岚起身无奈地笑笑,“还请苏夫人有话直说,萧某虽然生性贪玩,朋友之妻不可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这位苏夫人正是李君毅将军之妻,也是宁妃苏芷兰的亲妹妹苏芷荷,十几年前是名满京城的苏家二小姐,后来先帝指婚给当时还是宠臣的李君毅,两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虽然苏芷荷并未有生育,但李君毅也从未动了娶二房的念头。因为苏芷荷实在风姿过盛,即使已嫁为人妻十数年,京城里偶尔还会有关于苏夫人的传说,旁人称起她从未冠以夫性,皆她称一声“苏夫人”。
苏夫人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和萧岚并肩站在湖心亭中,她很快神情严肃起来,“这次冒昧请萧公子过来,实在是妾身有事拜托萧公子。”
“是关于李将军的?”
苏夫人点点头,“萧公子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岚笑笑,“看来,李将军手上有让各方都觊觎的宝贝咯?”
苏夫人对萧岚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是无奈,她叹了口气道:“萧公子何必藏着掖着,其实你早就清楚不是吗?十一年前,萧家,不也是受害者吗?”
萧岚的拳头微微攥紧。
“不用说,这十一年外面早就变天了。可现如今,还有些不安分的人想把这个东西翻出来为己所用。我一方面担心夫君把握不了这其中的态势,伤及自身。而且……我还担心在宫中的宁妃姐姐和宣王殿下,恐怕要被他们所害。”苏夫人抬眸看着在一旁沉默的萧岚,“萧公子,你我同是局中人。而且一旦出事,我们都是受害者。所以,除了拜托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更何况……这么多年你和夫君交好,不就是为了这事吗?”
萧岚眸中闪过一丝冷冽,很快又被温和的微笑所替代,“苏夫人放心,此事实在牵涉众多,萧某定不辱使命。”
苏夫人郑重地向萧岚行礼道:“多谢萧公子,也请萧公子放心,妾身定当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