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准是一直跟在于学智身边伺候的仆从,其实对跟郎君一起读书的于学鸿是很熟悉的,不至于说认不出人来。
之所以没发现于学鸿,不是于学鸿变了样子,而是——
“于郎君??”阿准看着走过来的于学鸿,下巴都要惊掉了,“您这是涂粉了?”
真的不怪他没发现于学鸿,匆忙跑过来的时候,阿准下意识就已经从招子里把这个肤色给刨除了。
阿准中午时见到的于学鸿还是穿着褐色圆领宽袍的灰扑扑模样,这会儿就变成了绀色交领斜襟长袍的麦色小郎君,说没擦粉谁信啊!
以前没发现于郎君这么……娘皮唧唧的,阿准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提着给于学智买的香皂和路上买的熟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啥。
于学鸿倒是没不好意思,在乡下地方呆着,只有夏日里能每天冲洗下身上,最多拿草木灰搓搓。日积月累下来,说泥腿子没有白的,也不光是晒的,实在是没条件更干净。
“走,去我房里说。”看着自己也是头回见的肤色,他忍不住抿唇笑着拉阿准回房。
阿准:“……”他鸡皮疙瘩莫名更盛了些,有点不想去呢。
于学鸿可不知道阿准脑袋瓜里已经开始唱大戏,路过跑堂时,他想到阿准忙着过来估计还没用晚食,再想想省下的银钱和一路上于学智对他的照顾,于学鸿递出去六个铜板:“麻烦送一份晚食到我房里,不知道那个……茶水能不能来两杯?”
“好咧,郎君请稍等,一份营养餐,一壶大麦茶,马上给您送到房里。”跑堂喜笑颜开接过铜板。
娘子可是说了,餐食就是五个铜板一份,送到房里既然辛苦的是他们,那多出来的一个铜板就是他们的,不管多少份儿都是。
阿准磨磨蹭蹭跟着于学鸿进了屋,就没工夫再想乱七八糟的了,张着嘴巴看着屋子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阿准跟着于学智炮的地方多一些,光是跟于学智来府城就好几次,论眼界阿准还要更强些。
可即便是眼界高一点,看见那盏银月灯,那床,那书桌,那莫名其妙的椅子,都叫阿准有种自己头回进城的错觉。
“于郎君,来福客栈餐食估计要等很久,郎君让奴……”缓过神,阿准梦游一样刚要递出去自己从玉门街买的胡饼,门外跑堂就进来了。
“有事儿您拉铃,我们十二个时辰为您提供服务。”跑堂利落放下餐食,笑着躬身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阿准看着有肉有菜有汤的木盘,表情麻木说不出话来,别欺负他没住过来福客栈,来福客栈啥时候上餐食这么快了?
“恒兴已经安顿好了?住在哪家客栈?”于学鸿替阿准倒了杯茶,笑着问,“以前我没来过府城不知道,原来府城竟是如此繁华,连最次等的客栈都如此骄人惊叹,我真想看看恒兴住的有多好了。”
阿准:不,你不想看。
想到在他出门前,草草沐浴过后,正读书等客栈把餐食送过来的自家郎君,阿准愈发沉默。
“你跟他说,我明天过去看看他,府城里的客栈实在是太叫人惊奇了,主家还送了我香皂和牙刷牙膏作为礼物……哦对了,恒兴没收到吗?以前怎么不见他用呢?”于学鸿还有些兴奋,“而且这里的餐食真的一点都不差,我刚刚吃过了,你尝尝,听说朝食不要银钱呢。”
阿准:以前,哦以前也没见过香皂啊,牙刷牙膏是什么?
他默默将木盘中的餐食用完,看于学鸿非常自然拉了拉床头的绳子,跑堂进门三下五除二将屋里收拾干净,还拿着个瓷瓶倒了点清水在银月灯的弧形罩子上,空气中很快弥漫出一股清新的薰衣草味儿。
跑堂笑着道:“主家说这个味儿能防蚊虫,若是郎君不喜欢,还有艾草味儿的。”
等于学鸿笑着送走跑堂后,阿准立马正气凛然站起身抢先道:“于郎君,明日还是我们家郎君来看您吧。奴觉得您和郎君关系这么好,自然还是得住在一起更好些,所以我们郎君明天看过您,就跟您一起住在来福客栈了。”
于学鸿想起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族弟,感觉阿准肯定是疯了。
阿准也不解释,他还急着回去跟自家郎君说说这里的好处呢。
他挤破头才抢到的香皂,在来福客栈不但人人能用,还能当做礼物送给客人。再看看几乎去了一层黑皮的麦色小郎君,以他对自家郎君的了解,于学智肯定会非常愉快地克服自己的惫懒。
不只是阿准一个人如此觉得,还有十几天就要进贡院了,离得远的学子很多都已经来到了府城,离贡院近些的客栈大都是人满为患,连来福客栈都住进来不少学子。
本来住在来福客栈的学子要么是实在抢不到更近的客栈了,要么是囊中羞涩,反正都是不得不选择这里,也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谁知道苦是一点没吃着,惊吃了不知道多少回。
学子们又大都爱互通有无,于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来福客栈的情况,住的舒坦,吃得顺心又及时,连晚上都有跑堂伺候,只要你舍得花银钱,甚至不用很多,基本上只要你想,你可以在自己屋里躺到进贡院。
于学智听阿准说完来福客栈的情况,心里痒得都等不到第二天,连夜带着行囊退了房,往来福客栈去。
反正在这里灯光昏暗看书不方便,还不如去来福客栈,若是那银月灯真如阿准所说特别亮,说不定还能多看点书,当然去了以后还有没有看书的时间就难说了。
实际上他这个选择再正确不过,于学智带着阿准匆匆到达来福客栈的时候,其他房间都已经满了,就剩最后一间天字号房。
好在于学智不缺银钱,一下子交了十天的银子后,两个人被跑堂引到了三楼,包括第二次进到屋内的阿准在内,于学智发现自己错了。
那银月灯哪儿有阿准说的那么亮!分明是更亮好吗!!
堂屋一进门就是大气磅礴的骏马奔腾图屏风,左手边是天青色软垫的软榻,右手边是用膳的圆桌,上头铺着银线沟边的牡丹花纹桌布,桌上摆着比于学鸿房里花瓣还要多一倍的银月灯,映得屋内明亮如昼。
正中间的八仙桌上则摆放着果盘和鲜花,旁边围绕着一圈褐色香薰蜡烛,正幽幽散发着光芒和暗香。
堂屋和卧房之间开着门,细密又柔和的珠白篾片帘隔开两个空间,还能隐约可见正中天青色的床榻掀开一角,阳角宫灯正好立在床头,柔和映出里面怒放的牡丹花和手臂长的木盒,似是无言诉说着对尊贵客人的欢迎。
至于还没看到的豪华版净房暂且不说,于学智跟做梦一样冲着阿准道:“住在这种地方,就是吃不上饭我也认了。”
这简直跟仙境一样,都住在仙境里了,还吃什么饭啊,吃风喝露水就行!他可以!
阿准刚想说,餐食也很快,跑堂就笑着从门外接过同组的跑堂递过来的剔红菱花八角食盒,熟练掀开盖子,从里面拿起竹镊,夹起一块湿润的棉巾恭敬递过去——
“郎君,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专属于天字号房的晚食也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卧房内的礼物,主家还为您准备了每日三次的干果盘用来打发时间,您看您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于学智:“……”对哦,仙境怎么会缺吃的!
留下新奇个没完的主仆俩,跑堂交代清楚房内所有东西的使用方法后出了门,看见端着用完餐食后的木盘出门的同组跑堂,俩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骄傲。
他们家娘子简直比仙人还要神,她是怎么想出这么多点子来的呢?
实际上不只是他俩这么想,厨房里陆二和陆三看着正在教他们干锅菜做法的林蓉,也是满脸折服。
十几天前,他们都没办法想象,来福客栈被人骂了又骂的问题,就这么轻松被解决了。
陆二和陆三早就知道陆五陆六俩人甚至连陆大在内,都听家中新进门的娘子吩咐,东奔西跑腿儿都要溜肿了,连郎君和老爷都任由新妇作为,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来福客栈是个老客栈,再改能改成什么样儿呢?即便是干净许多,客栈里能在厨房干活的太少,新买来的仆从也不往厨房安排,餐食跟不上,论住得舒坦还能比得上府城其他的大客栈?
俩人冷眼瞧着林蓉折腾,即便是阿杨过来搭了两排密密麻麻脑袋大小的灶眼,他们也只顾着憋气,坚决不肯承认自己不被重用犯酸了。
客栈里那么多房间,住满了以后能有近两百人,光靠陆二和陆三并着陆六婶和家中仆妇的孩子忙活,怎么都是忙不过来的,可若是人都来厨房,人手又不够,陆二陆三也想客栈生意能好起来,眼见买了奴仆,厨房却一个都没分到,餐食问题依然存在,老爷和郎君却都不当回事儿,还由着阿杨个半大小郎在厨房里瞎折腾,这才有些憋屈。
其实陆有福也一直担心这个问题,闻喜宴的做法并不适合日常来用,他不是没考虑过做大锅饭,可这时候的铁釜非常厚重,若是用太大的锅,翻炒不及时,很容易糊得糊夹生的夹生,若是用瓷锅,又容易炸锅,坏掉的瓷锅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谁知道叫陆有福和陆二陆三最发愁的问题,对林蓉来说,根本不叫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阿准:于郎君身上带着香味儿,还擦了粉,总感觉gaygay的。
于学鸿:相信我,很快所有学子都会gaygay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