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的两个俊美郎君,并未在这种公众场合做出任何不适宜的行为,其实殷明煦是想跟陆成材说话来着,他从小就喜欢好看的,甭管是人还是别的,不缺银钱,更不缺权势,不夸张的说,他郡王府里洒扫的仆从都至少眉清目秀。
但是更吸引他的是按照开胃菜、凉菜、热菜的顺序依次被呈送上来的意境菜,殷明煦不知道这种菜肴叫什么,味道也不是他吃过最好的,可还是那句话,漂亮啊!
虽然圣人赐他封号为慧,他私以为是错了,他该是美郡王才对,殷明煦对于美的追求按程度分后世应该叫颜狗晚期。
瞧瞧那巍峨的宫殿……里飘出来的甜香味儿花瓣,瞧瞧那金黄圆润的……赛螃蟹,瞧瞧那死后还在起舞的大虾,连青豆汤都美得仿佛一潭碧水,更不用说猪小排那独钓寒江雪的唯美寂寥,平日里食欲并不算好的慧郡王,每道菜都没少吃,一桌子的护卫都惊呆了,为菜肴,也为殷明煦的饭量。
等到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炖盅被端上来的时候,殷明煦都没听见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惊讶喊声,他只瞧着那滚滚冷雾,忍不住深深喟叹:扬州府和苏州府必须有这样的排面!!!无论要花费怎样的代价!
一场闻喜宴,本该是属于上榜学子们的狂欢,可就连案首于学智都只顾着目不暇接在这份美好中,他甚至都忘了,心心念念了那么久,他是案首了哎!
倒是家境不算太好的于学鸿,反正也是抱着土包子进城的心态,一直在吃惊,也就没那么全神贯注了,还能为自己竟然考中第三名感觉到欣喜。
只是这份欣喜等到来福客栈的主家老爷陆有福,亲自上前笑眯眯请前三名入住旺福苑的东厢房三间卧房后,也处在了停摆状态。
于学鸿一开始以为他曾经住过的地字号房就是最奢华的了,后来他见到了于学智的天字号房。
再后来他以为来福客栈天字号房就是这世界上最奢华的了,现在他见到了旺福苑里的客房。他体会到一个道理,读书永无止境是因为永远人外有人,而眼界一直不停的开阔,是因为天外有天。
三层的窗帘紧紧拉上,即便是下午屋内也是昏暗的,可他跨进门才知道为何要把窗帘拉上,因为来福客栈送了他们三个人每个人一片星空,字面意义上的。
在厚着脸皮跟进来开眼界的人们目瞪口呆时,于学智甚至很高兴的发现,他从这片星空中发现了地理志中记载的北斗七星和牛郎织女星,那片星河也在。
“这难道是仙境吗?”有人不自觉喃喃问出口。
漫天星空下,生怕将人绊倒,墙面上都镶嵌着铜底座,每一个底座上都燃着一盏蜡烛,幽幽桂花暗香涌动在空气中,不像冬天那般暖融融的,似乎还带着清凉的风,柔和吹入人鼻子里。
“真的有风!”有人惊喊出声。
嗯?朱学鸿从头顶那片星空中缓过神来,略过屋内所有做成旧鎏金色的家具上略过,沙发、矮几和抱枕在休息区的雅间已经见过了,而沙发到床榻之间的过道上,甚至还摆着看不清颜色的毛茸茸的地毯,他们本就是脱了鞋进门的,踩在上面别提多舒服。
因为昏暗的环境,还看不出木地板的清新色,大家只能朝着喊出声那人的方向看过去,于是他们在靠近床榻的屏风前半圆矮几上,发现了一个正缓缓自己转动的……风车?水车?没人说得上来。
可随着这东西的转动,确实有轻柔的风吹过,风里带着丝丝凉气,在这炎热夏季让人再舒服不过。
“能点上灯看看吗?”有人忍不住问。
还有人注意到:“我突然想起来,咱们用午食的时候,屋里也不热啊!也有风!”
“定是陆大郎又想出来什么新鲜玩意儿!这臭小子,怎么好意思不跟咱们这些长辈们说呢!”这亲切劲儿听出来了,是秦二郎他爹,比于老爷还要丰腴的胖子,夏天对他来说格外不友好,所以他格外生气,“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以后别想再偷喝我一滴好酒!”
“秦阿叔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我这不也是刚做好吗?就这几台,留着闻喜宴结束后,就准备叫二郎给您和乔阿叔,于阿叔搬家里去了。”陆成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头吊儿郎当传过来,“我记着您呢,您可不能误解小侄一片心意。”
“哈哈哈!好!阿叔没白疼你,家里还有坛子桃花酿春里红,我自己都没舍得喝,一会儿你跟我家去拿。”秦老爷也不是爱计较的,一听陆成材这么说立马高兴了。
他苦夏苦的睡不着吃不好,凭本事吃起来的肥肉一到夏天里就哐哐掉,掉得他娘子都心疼,今晚说不准能睡个好觉了。
“大郎,我对你可也不薄,你可不能忘了我!”这是姚老爷。
“成材啊,打你小时候去阿伯店里拿胡饼吃,阿伯就没问你要过银钱吧?”这是玉门街胡饼店的老板。
“仲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可是教过你好几年的……”
“陆家大郎……”
“仲行贤弟……”
“陆大哥……”
陆成材刚开了个头,众人就顾不上看这房里其他的地方了,围着陆成材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陆成材赶紧喊:“各位打住,别着急别着急,于家商行已经开始赶制了,不只是有这种冰凉的小风车,还有风力特别足的脚踩风扇,还有拉绳吊扇,甭管你怕不怕热,都能用,半个月内于家商行肯定就开始卖了。”
半个月?就这种出门站原地一会儿都开始见汗的季节,猪肉都馊了好吗?大伙儿都不乐意等。
“我先说好,秦家、乔家、于家各一个,剩下三个给杨大人了,这旺福苑内是留给闻喜宴的先生们绝不能动,剩下我陆家都还没用上呢,若是各位叔伯想要,可以找杨大人。”陆成材挑着眉懒洋洋道,“不信各位可以去陆家后院看看,都叫杨大人抢去了,我自己想用都得苦巴儿的等着。”
虽然但是,不得不背锅的杨大人,苦涩看了眼一旁完全不认为跟自己有关的殷明煦,眼泪也要掉下来了,说的跟他杨大人能留下一个死的,他不也得等半个月后吗?
可这话没法说,说了不定叫人以为自己身为地方父母官,如何媚上走门路呢,当今圣人最厌烦这个。他是为了在圣人跟前留个印象不假,可这就是他治下出来的功绩,他没想着收买谁,就得按部就班走流程——起码除了让慧郡王进献上去的,上京杨家老爷子那里肯定要留一个。
殷明煦在一旁笑得高兴极了:“有趣,太有趣了!我果真没来错!我等不及了,晚食的时候你就帮我约陆有福和他家郎君谈一谈。”
“郡王不是已经跟第二名买下了这一晚的住宿吗?不若等明日醒了再谈?”杨大人心有些累,看看陆有福和陆成材身边那乌央乌央的人,他就很不想上前。
殷明煦摇头:“不行,我晚上还要吃那个好看的菜,我得尽快问问如何才能让所有的菜肴都美轮美奂,若是解决不了这个事情,我今晚肯定无法入睡。”
杨大人无奈:“行吧,那郡王不若先去歇个晌儿?我听人说来福客栈的卧房舒坦极了。”
顺便体验完了,你有啥想法到时候一起提,可别叫他一次次用州府大人的身份以势压人插队,他丢不起这个人。
“你说的也是,去,叫人把屋里灯给我点上,那银月灯不是很亮吗?”殷明煦觉得有道理,也不让人拉开窗帘,欣赏够了星空就叫人点灯。
进门伺候的婢子不卑不亢,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将正中间的星空灯上的罩子摘下来放在一旁木盒内,瞬间星空灯就变成了八面的银月灯。
“客官可还有别的吩咐?”婢子微笑着躬身问道。
殷明煦眼神已经落在屋里的木地板和淋浴上,闻言只兴致盎然摆了摆手,那婢子无声退下。
与此同时,陆成材和陆有福被人拉着说得满头大汗,无奈只能将人带到前头来福阁去继续聊。
其他人还好说,只是想知道各种感兴趣的东西何时能卖,从哪里能买。
死赖着不走,非要谈一谈的,也就颍州府几家规模还不错的客栈了,其中又以四海客栈姚家和兆丰客栈徐家为最。
“陆翁这就不厚道了,来福客栈有如此大的变化,贤侄这般能干,怎得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陆家吃肉,总要给咱们留口汤喝。”徐老爷微笑着不阴不阳道。
陆有福看了眼陆成材,这才微笑道:“徐兄说笑了,都是小郎君们瞎折腾,我纵着是家中只得独子没法子,可提前也不知道他能折腾的这么厉害,好在徐兄和姚兄消息灵通,没耽搁了你们的生意。”
这话就跟给了人一巴掌似的,人家说你不能吃独食,陆有福就客气怼回去,甭管我吃不吃独食,反正你没少偷着学,我就不信你会饿死。
徐老爷皱了皱眉,忍不住叹气:“陆翁这话说哪里去了,惭愧惭愧……”他最是会装模作样,做出愧疚表情便不说话了,好整以暇等着。
等急性子的姚老爷坐不住,扇着折扇瓮声开口:“陆兄生了个好儿子,陆家的福分在后头呢,过去是我对陆家不住,不该在来福客栈最困难的时候后袖手旁观。陆兄不若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也不想着能跟今天这样的场面一样体面,但是那风车脚扇什么的,是不是能给我们提供一些,还有那星空……”
说着姚老爷也觉得脸皮实在是太厚了些,没好意思继续说:“星空灯就算了,起码这透亮的窗户纸还有吊在顶上的银月灯是不是能让我们也用上?我们也不跟来福客栈争第一,别到时候叫人说嘴就行,该给的银钱我们绝不少给。”
姚家比徐家稍微厚道点,甭管前头使坏还是一直在偷偷跟着学,实际上姚家都没特别掩藏过行迹,这是客栈和客栈之间正常的竞争,他没有用多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是商人常见的。
所以如今提起条件来,他也是坦然,若陆家记仇不愿意,那姚家就再想别的办法,到时候为了生计,说不准还要使坏,若陆家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姚家记这个情,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陆有福听出来了,他不动声色看了眼面色发沉的徐老爷,又看了眼一直懒洋洋靠在旁边没说话的陆成材,内心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
谁知道陆成材突然捏着折扇坐起身来,笑得特别无赖:“姚阿叔这话小侄就听不懂了,难不成陆家不教四海客栈,凭着四海客栈里如今那些香皂、牙膏牙刷、银月灯还有已经开始使用的管道,就不比别的州府客栈好?照您这么说,四海客栈仿佛是给陆家开的似的。”
姚老爷脸皮子臊了一下,可还是沉住气笑:“贤侄这话可就严重了,咱们在商言商嘛,阿叔我家里那几个不争气的,不光书读不明白,脑子也木讷,赶不上你爹有福气,难不成陆家连给我们做个散财童子的机会都不给?”
陆成材点头:“姚阿叔这话我听着顺耳,不管过去如何,既然您都说了,本来就是我弄出来玩儿的,教教四海客栈也无妨,可这都是咱们卖银钱的东西,您也知道这些年……陆家艰难,少不得就要狮子大张口了。”
徐老爷怕姚老爷一激动应下来,赶忙拦住:“贤侄说的是,合该我们多出些银钱,只是这段时日来福客栈生意兴隆,我们那里……唉,不提也罢,若是不能达到贤侄要的数儿,容我们凑些时日可好?”
因为陆成材曾经喜欢他女儿的缘故,徐老爷再愧疚憨厚看着他,心里很确定陆成材肯定会妥协,毕竟这一招用了许多回都挺好用的。
可这回他想错了,陆成材本来无所谓针对徐家,这事儿于晨睿不曾跟他说,虽然姚家露了行藏,那是因为姚家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错,可实际上不管是出主意的,还是暗地里起哄的,都是徐家这位家主。
只是陆成材要点头之前,突然想起还没讨好成功的娘子,莫名顿了下,又懒散靠回椅子上:“可以,既然徐阿叔如此说,我们陆家苦惯了,也能等得起。”
不等徐老爷高兴,陆成材继续道:“那就等几位阿叔何时凑够了银钱,何时我再派人上门指导吧。”
至于指导什么,从一进门开始见到的人和物什,能学的他们都想学,他们恨不能自家立刻就能变成第二个来福客栈。
“当然,若是叔伯们实在是手头紧张,其实多来我们来福客栈住上几天,也能学个差不多。上门便是客,除了打尖住店外,来福客栈也不收别的银钱。”陆成材状似好心道。
直白点说就是你能学到多少就学多少,我不拦着,但是你照猫画虎成什么样子我们不管。
徐老爷被他噎得脸色发青,到最后众人也没商量好,只得好言好语散了场,过后先试试再慢慢谈。
“大郎出息了。”陆有福没有反对陆成材的决定,拍着他肩膀夸奖他。
以前因为那个阿蔷的存在,对上徐家,陆成材脑子就跟被狗吃了一样,反正聪明的时候就少。
陆成材被夸的有些心虚,他本来还没想太多,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想起林蓉手掌心随风飘落的瓷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脊梁骨,他决定,不能给自家娘子吃醋的机会。
毕竟别人家娘子吃醋是打情骂俏,他们家娘子吃醋……那是要打死人的。
殷明煦本来是想着沐浴过后歇个晌儿,然后起来晚上跟陆家人好好谈一谈,谁知道他刚穿上来福客栈提供的浴袍,护卫就进来了。
“主子,云滇土司派人传信,急信。”
殷明煦傍晚乘坐马车不甘不愿走了,因为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心情很差,护卫们都战战兢兢不敢招惹,也就没人发现,身后远远还缀着一个带帷帽的汉子。
也好在他回去了,不然陆成材要恨死他的。
好不容易闻喜宴结束,哪怕外头议论的再大声跟陆成材也没有关系,陆大郎晚食都没吃,非常积极回房将自个儿洗干净,还偷偷用了林蓉让人做的薰衣草精油。
他听那小娘皮说过,这薰衣草仿佛是有让人放松的功效,这头回要展示自己学习的成果,是得好好叫娘子放松下哩,省得她万一激动了……嘿嘿嘿,再给自己踹飞可怎么整?
虽然脑海中是自己飞出去的场景,可是陆大郎还是很诚实的露出了大白牙,随着夜色降临,他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掩盖不住。
林蓉回房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她这一天也累得够呛,等事情都安排好,第二天旺福苑内住着的几个学子也安排好了礼物,她就想着赶紧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可是等进了房一看,好家伙,酒在桌上,‘佳肴’在床上,唔……好难选。
作者有话要说:林老司机:该先享用哪个呢?
三更是2号的第一更,四更晚点,这几天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了,补一补更新,争取每天都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