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到“救唐蓁”这三个字，霍焱才犹如被注入了灵魂的纸人般活了过来，他捏了捏眉心，说话的嗓音像是被撒了一把沙子，
“……谢医生。你怎么来了？我、我遇到些意外情况，手机丢了。你刚刚说……救唐蓁。”
“对！我海外的导师托人，找到了能够跟唐蓁匹配的心脏源！而且不在欧洲，就在霓虹国！空运过来只需要几个小时！晚上我打你们两个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就自作主张先叫他们运过来了……看现在时间差不多到了，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了！”
一口气说完最重要的事情，谢时戬才发现霍焱此刻的颓废，“……霍焱，你没事吧？”
霍焱听到唐蓁有救，几乎就要喜极而泣，哪里还有空胡思乱想，只连连朝谢时戬道谢，说只要能把唐蓁救回来，他愿意用一切交换。
霍焱太过喜出望外，却没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个向来儒雅得体的谢医生，此刻也是眼圈里拉满了红血丝，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看起来不知道熬了多久。
谢时戬点点头，表情恢复一贯的清冷，“好，那我先去联系了。希望一切顺利。”
转身经过走廊拐角，在霍焱见不到的地方，谢时戬烦躁地将金丝眼镜从鼻梁上摘下。
他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器官捐献声明协议”。
右下角落着“霍朗”两个字。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霍朗先生如遇任何不测，自愿将心脏捐献给唐蓁女士。
谢时戬的手指一遍遍从霍朗的签名上划过，以前他最喜欢小朗的字迹，清秀又带着俏皮，就像他本人一样，令些时间欲罢不能。
可此时此刻，他又很拥有着这样的笔迹的人，竟然这么狠心。
他以为霍朗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可霍朗早已在他浑然不觉的时候，安排好了自己全部的身后事……
除了他谢时戬。
可是小朗，你把所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都打点好了。
可是我呢？没了你，我要怎么过活？
有什么东西滑落，滴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晕开了痕迹。
谢时戬重新戴好眼镜，下定决心，朝另一栋楼的抢救室走去。
……
心脏源在四十五分钟后到达西城，霍焱早已跟交管局打好招呼，警车和救护车一路亮着警笛畅通无阻地开到了中心医院，毫无耽搁地送进了唐蓁的手术室。
霍焱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最紧张的时刻都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现在更惶恐。
好在，他这辈子所有的霉运仿佛真的都过去了，一直到第二天的日出时分，手术室大门轰然推开。
霍焱腿一软，匆匆迎上去的时候差点跪倒在地。
他甚至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那颗溃不成军的心脏就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医生也是疲惫至极，但还是第一时间跟霍焱交代了好消息，“手术顺利，病人挺过来了，已经被送到icu病房，隔离观察七天，你放心吧。”
别说霍焱，就连罗遇在一旁听着也是热泪盈眶。
自从唐蓁小姐重新回归到老板的生活中之后，老板的所有改变和努力他都一点一点看在眼里。
现在眼瞅着就要和好如初了，要是真的被这种事情天人永隔，那实在是太惨了，他都要埋怨老天不公。
霍焱忍了又忍的眼泪终究还是决堤，肆无忌惮地落下，宣泄着他所有的惧怕和煎熬。
与此同时的另一间手术室外，谢时戬却低低垂着头，两只手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自从拿到霍朗体检报告的那一天，他就在打算。
霍朗早年间受到的那场灾难，给他的身心都留下了极其严重的伤害，而心理状况是会严重影响健康状态的。
后来被关在精神病院中那么多年，还时刻被徐烟儿那毒妇拿捏，好像就已经注定了小朗的身体亏空，要有这么一天。
即使谢时戬接受霍朗的治疗以后，竭尽所能地为他滋补调理，可仍旧是杯水车薪。
霍朗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里面全部烂掉了的棉花娃娃。
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里面已经变质，药石罔效。
谢时戬是生物学和医学界的天才，饶是如此，可如果霍朗命该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将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可是他还有别的办法。
例如……将他的基因存下来，克隆一个一模一样的霍朗出来？
即使需要漫长的时间，他才能长大，可失去了一个霍朗的谢时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可以将他养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只见他一个人，教会他什么是依赖和爱。
那样的一个人，该是完完全全依附和属于他的。
谢时戬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灵魂一阵颤栗。
他知道那是犯罪！可那又怎样！
徐烟儿如此罪大恶极，还不是逍遥法外了那么多年？！
谢时戬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痛苦至极，只得发出一声低吼。
这几个月，他几乎没有一天睡得好，每天都在**和理智之间挣扎。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听他说这些话，他早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之前霍焱去他家的时候，谢时戬两次三番想要开口同他说一说霍朗的身体状况。
其实他也是想救自己，他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怪物。
如果可以，他其实只是想让小朗好好地活下来，能多陪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一切都是那么不凑巧，唐蓁的心脏也到了强弩之末，谢时戬看出霍焱的心不在焉和烦躁，于是将将说出口的话，也统统咽了回去。
人活着一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谁也救不了谁。
唯有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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