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恒业大喘着,因四月温热潮湿,所以没跑两步浑身上下便已被汉浸湿,“主公!”
他连连叫唤了两声,付博正闷声思索着,乍听他的急促呼唤,便不悦道:“何事大声喧嚷?”
恒业站定在前厅院中,一连喘了好久向他道:“将军命属下带来了一则消息。”
付博抬头目露期盼道:“可是那黎鹰调查出了什么?”
恒业摇了摇头道:“黎鹰此人从小生于京城郊外,户籍与工部记载皆无纰漏,想来并非水阁之人。只是...近日公子查出那东府司江呈轶曾在年前便向陛下提及新政之改革一事。言辞锋芒皆针对付氏与马氏。公子只觉惶恐,只怕那江呈轶已将账簿呈至了陛下面前。只是陛下因碍于士族之力量,暂且未有任何处置。”
付博脸色一变,暗暗淡下眼眸,有些记恨起来。
难怪这些日子,陛下待付氏不如从前。
原来江呈轶早就将账簿呈至了陛下面前。
付博阴沉着脸,向恒业问道:“仲文近日在忙于何事?”
恒业答道:“前些日子,将军应了陛下之诏,前往城外军马巡营,这两日只恐不能归。”
付博默了声,稍歇了片刻道:“江呈轶随太子前往临贺,其夫人可有随行?”
恒业道:“其夫人沐氏独自一人留于京城之中,未曾离开。”
付博一挑眉,露出一丝阴毒的目光道:“太子一行人此程明面上虽是调查宋宗广信一案,暗中却是彻查淮阴侯府。可不管哪一样,只要有江呈轶在,都有可能将八年前的旧案牵扯出来。若此事曝露,恐怕付氏一族还没积累足够的实力,便会被陛下抓住把柄,连根拔起。那窦月阑,咱们还有法子将他隐瞒过去,可江呈轶背后有整个水阁,只怕此事由他千机处一查,便会一目了然。”
恒业问:“所以...主公您要?”
“京城传闻中的江呈轶,不是一位博学多闻,且爱妻、妹如命的翩翩君子么?他与他夫人情比金坚,想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人于京城受辱吧?”付博冷笑一声。
恒业心中一惊,立即道:“主公是要?”
“殷业,去将你父亲请到此处,多年未见,我与他旧友相会,有甚多细话要交代。”付博唤出他的真名,望向他,面带笑容,看似亲切,实则藏满算计。
恒业略蹙起眉头,遂弯腰向他一拜尊敬道:“属下遵命。”
当夜,恒业的父亲殷实与付博相会于厅前。
十年未见,其人油光满面,早已不似当年英姿飒爽。唯一不变的,大概还是他唯利是图的小人之心。
殷实坐于厅中,瞧着付博如今的家业,眼中生出羡慕与嫉妒道:“如今付兄平步青云,家业也不似当年那般...这富丽堂皇的府宅,可是我殷某一辈子都不可能住的上的。”
他的语气颇显出市井门户的小家子气。
付博本就看不上他,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若非此人之子还是个识大体,体大局,有谋略之人,又因此人知晓当年真相,他早就与双刹帮断了来往,与殷家父子断了来往。
此时,付博皮笑肉不笑道:“殷兄说笑了,今日,吾唤殷兄前来,便是要让殷兄与吾共享这荣华富贵。”
那殷实听此,登时两眼发亮,紧紧攥着小酒杯,压着心中喜悦问道:“哦?付兄此话何意?”
“殷兄行走江湖多年,又稳坐双刹帮帮主之位,应该能听明白我话中之意。”付博低头,拿着放在一旁的茶盏,略轻轻抿了一口笑道,“从前怎么做,今日还怎么做。”
“付兄尽管说...这一次又要对付哪一个小妇人?”殷实听他话意,便立即知晓他要做些什么,于是也不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
付博见他已会意,便慢悠悠道:“想来,近日双刹帮,也有令人烦扰的蝇蚊凑在身侧,晃荡环绕不去?正是不巧,付某也极讨厌这样的人。殷兄若想给他一个教训,付某替你安排。”
他的话中愣是一个字也没提及江呈轶。
殷实眯起双眼,满脸横肉挤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那双小眼睛挤得消失不见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好酒,对天哈哈大笑道:“付兄当真与我互通心意。如此,你我二人互帮互助,也能解决一桩大麻烦。”
付博嘴角僵硬着,虚情假意道:“此事旦成,双刹帮今后便能拥有一处像样的据点,再不用随着官府追赶捉拿而四处窜逃。”
殷实眯眯眼贼笑道:“付兄向来言而有信,殷某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达成了某种协定,又各怀鬼胎的坐于厅中假言笑语的论了片刻,这才散场。
将殷实送出府后,付博脸上挂了一天的笑容终于冷却了下来。
他目送着殷实驾着马离开城内,迎着夜色朝城门方向去,漆黑的眸子里发着莹莹之光,暗自沉顿下来。
片刻后,朝身后跟出来的人道:“魑魅。待京城之事了结,便莫要让殷实再归双刹帮了。”
沉寂暗淡的夜色中,有一个身披玄深色斗篷的男人从门后低着头缓缓走出,应道:“属下遵命。”
付博收起嘴角的凉意,转身拂袖离去。
十五年前,付博曾向宁铮举荐过殷实。因他手中有一种药,天下一绝,其药性烈至能让一个本对用药者无情也无意的女子对用药者言听计从,纠缠不离,让其情动至难以自拔。
当年曹氏便是中了这种烈性迷药才会中了宁铮的伎俩,被迫嫁入淮王府中,为其侧妃。
付博算是做了这其中的中间者,因为当年,将本与宁铮、曹氏共为一席的窦寻奋调离茶楼的人,正是他。
不单单是此事,不论是后来窦寻恩京郊遇刺身亡,还是常猛军一案,他都有参与其中,只是这世间却无人知晓他的这些小动作。他所行之事看似无关紧要,却连串着当年的所有事情,仿佛一根细线,将所有人串联在一起。
多年来,宁铮为了堵住他的嘴,替他保守了这些秘密多年。
而殷实,从前便是替他办事的江湖人,如今,仗着知晓当年事的真相,愈发的贪得无厌,付博早就想将他处置了,却一直未曾寻到机会。
此次,殷实因双刹帮之事入京求见,身边的护卫因近来水阁之异动而缺稀,便是个好下手的时机。
待此人替替他办妥了事,付博必是要斩草除根。
深夜,他入了内院,与自家夫人闲唠了几句,便披上了外袍,匆匆自府内马厩牵出一匹马,迎风朝西城门郊外大营奔去。
引江呈轶归来之计,除了江沐氏之外,自然不能少了一位绝代风华的将军。
彼时的西郊大营之中,一个身穿栗色玉锦袍子,外头穿着一面金甲褙子,腰间系着玄青色荔枝纹绶,裹着整齐的发髻并插簪戴玉,下摆着铁衣战袍,脚蹬深黑长履,身材高挑的将军正手执一柄剑,训斥着大营内懒散的士兵。
忽闻凭栏军营几米之外传来噔噔的马蹄声,声音愈发清脆。
将军听小兵来报,便转身朝木栏外看去,便听一声急刹缰绳惊马嘶叫的动静在军营上空盘旋起来。
将军急忙放下手中刀剑,向军营前奔去。
“父亲!”那人朝来人唤了一声。
夜行至西郊的中年男人正是付博。
而那将军,便是其子——付仲文。乃任卫将军一职,是以洛阳城守卫军之统领要事居称,为人鬑鬑有须,虽征战沙场,却仍旧未能被风沙磨灭英姿,是个能与宁南忧并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人物。
“仲文巡营,可觉得疲累?”趁着军营火把的光芒,付博瞧见了他额上细细的汗珠,便关切的询问道。
付仲文露出浅笑,收起了方才训斥兵将的威严,变得温和谦顺道:“儿子不累。父亲这么晚了怎得过来了?”
付博收起微笑,余光瞥到他身后的众多兵将,悄声附在他耳畔道:“后日你便巡营归来,可有时辰归府?”
付仲文有些诧异道:“后日巡营归来,还需向陛下呈奏,待自宫归,儿子便往父亲府中去,顺便瞧一瞧母亲。”
“只是父亲...您唤我归府有何事要交代?”他有些不解。
付博沉声答道:“五日后,太傅李成义八十大寿。为父想让你代为父前往。”
付仲文奇怪道:“父亲难道不一同前往?”
“近日太傅之子李显总于朝堂之上针对于付氏。”付博脸色渐暗,十分不悦道:“此人过于耿直。太傅大寿又是其一手操办,吾便不愿前往。届时,吾自称不适,躲过去便是。只是...李成义毕竟是太傅,吾也不愿这般对待四朝元老。便欲遣你前往。”
付仲文总觉得付博遮遮掩掩,不知为何像是藏了什么事。
他心内疑惑,但出于对父亲的敬重,他应道:“父亲若不想与李显碰面,儿子前往也无伤大雅。”
付博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且急着,后日必须归府。我让你母亲为你准备了一套新衣,还有拜寿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