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伸手捂住她的嘴,申斥道:“什么生死离别?莫要瞎说!”
女郎眉眼荡漾着温暖的笑意,紧握住他的双手,应和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才缓缓移开手,沉寂了片刻,又叮嘱道:“此战恐怕要时刻做好准备,你万事小心。”
江呈佳嗯了一声,遂钻入他臂弯中,心满意足地抱着睡觉。
匈奴与鲜卑的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大魏边境迅速压来。
李安、钱晖、百卫冕与江呈佳商榷守城之策的第二日,便有斥候来报:两股敌军于苍河沿岸会合后,已清点人数,整理军备,齐装待发,只等阿善达一声令下,便扬鞭上马,向边城攻来。
江呈佳一日不在府衙之中,忙着在军中寻合适的人选,将他们易容成京城的四镇将军。
李安奉命入京述职时,曾与这四位将军打过照面。因此,当他瞧见江呈佳领着四名戴了人 皮 面具的军士出来时,惊得浑身发麻。
这四人,已完全与之前不同,面容栩栩如生,看不出丝毫假扮的痕迹。仿佛真的是那四镇将军从京城赶至了北地一般,令人观之震撼。
江呈佳却不满意此番成果,她仔细端详着自己制出的面具,总觉得有哪处遗漏,心中隐隐忧虑。周源末跟随宁南忧多年,对京城的状况十分熟悉,若她不能将面具描摹的与真人一般无二,恐怕会惹出他的疑心来。
李安却说:“邵夫人全然不必担忧,某也曾见过这四位将军,可说夫人之技已让人真假难分。况且,城前对战,敌军与我方军兵定有一段距离...边城风沙巨大,恐怕他们也无法看清领军之人的样貌。”
江呈佳虽心中有虑,战事却由不得她再做思考。
没等她再将四位军士带入帐中重新粉妆微调,前方斥候便疾速来报。
阿善达已领着匈奴与鲜卑的联军朝边城疾马而来,约莫两个时辰后,便能抵达。
李安心惊,即刻召集人马前来听命。
山林谷地中藏身的边城百姓在李安的鼓动下,纷纷穿上甲胄,拿起兵器,随着长鸣军与边城战士们一同涌入城中。
全城人马共集城前,浩荡奇伟之势于九州大陆之间绝无仅有。
江呈佳疾速冲入帐中,为自己易容,化身成四镇将军麾下一名前锋,挡于阵前,等候敌军。
李安振长袖戴头盔,抚金甲披红袍,踩马镫,跃于马上,一人出军,立于城中二十万人马之前,神色紧绷,一丝不差的盯着苍河的方向。
一时之间,肃杀哀然之气在这座城池间盘旋。
众人皆紧绷神情。
江呈佳回首望去,遥看军马末尾的那些民众,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城中百姓,不论男女老少皆披甲上阵,面对强悍的敌军,每一位都怀揣着必死的决心。
他们毫无怨言,愿意跟随李安身后,共仇敌慨,抗敌杀敌,只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国。
遥远的地平线上,匈奴卷土而来,千军万马奔腾过境,扬起泼天的沙尘。
日升清阳,高挂在蔚蓝色的天际。
天气明明一派和朗,可巍巍城墙之下,气氛却出奇的紧张。对峙的两军拔剑相向,紧凝着对方的举动,战争一触即发。
阿善达领军勒马停于城前,望着平地沙场之上的雄雄魏军,目露诧然。
骑马列于他身侧的小单于阿尔奇以及周源末眼观此景,也骇然震惊。
边城之中何来如此雄兵?
匈奴各首领遥望城墙,见赵拂领着长鸣军十六员前锋大将严守城池,登时觉得蹊跷。
军中窃语纷纷,一时之间,无人敢轻举妄动。
“阵前的魏军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增了这么多人马?观此人数,以及他们的穿着打扮,根本不似长鸣军与边防军。”阿善达面目阴沉,双眼犀利望向周源末,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大魏的援军半月之内无法到达北地吗?”
周源末目光冷冽地望向城前领军之人,心中亦起了一丝疑惑。
他跳过压阵的李安,朝魏军的另外四名大将看去。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在仔细一观,便觉惊诧。
列阵于李安身后的那四人,竟然是京城的四镇将军!
东、南、西、北这四镇将军乃是当今魏帝亲自挑选,随时待命奔赴边疆平定战乱的将领。
邓情的求援书入京后,魏帝最有可能派出的将军,便是这四位。
难道说...援军真的在他们眼皮底下,悄悄赶来了北地?
周源末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心中七上八下,无法冷静。
阿善达咄咄逼人道:“周源末,眼前的境况,你要如何解释?若不是看在我儿的面子上,孤不会信你一次又一次。倘若今日,你无法给出合理的说法。孤便将你就地正法!”
阿尔奇听父亲如此口出此言,不免为周源末捏了把冷汗,出声为他辩解道:“大单于,您先莫要着急。这边城魏军古怪狡猾的很。前两战,您都在他们手中吃了亏...说不准,此次城前列阵的雄兵也是他们使出的某种诡计。”
阿善达在儿子的安抚下,稍稍缓解了暴躁的脾气,但仍冷目瞪着周源末,向从他那里讨要说法。
谁知周源末还未开口回答他,便听边城大军之前,傲然坐于马上的李安朝他们大吼了一声:“阿善达!我军已列阵城前,为何迟迟不战?”
他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呼喊声在两军阵前飘扬。身为不擅武力的文人士族,却丝毫不惧眼前散发着雄阔磅礴气息的敌军。
见对方呼喝,阿善达冷笑一声,收回盯着周源末的目光,投向魏军阵前的这位郡守。
“李安!你如此挑衅,难道不怕孤踏平北地?取你首级?”
他咬牙阴森回应。
李安却分毫不畏,反而哈哈大笑,嘲讽道:“阿善达!你且试试看?能不能踏平北地?我告诉你!有我李安在此,你休想动我大魏分毫疆土!”
他神情坚毅,沉稳淡然。
仿佛根本不在乎阿善达身后的那四十万雄兵。
这让阿善达心中更加不确定起来。总觉得魏军除了城前列阵的这些人马以外,城中还藏着一支兵力强悍的军队。
他黑眸略动,出言试探道:“李安,你手下加上长鸣军,也不过十万人马!而孤麾下兵马却是你的四倍!倘若你乖乖投降!本王还能饶你不死!”
那中原文人,看似柔弱,却是一副烈骨,横眉冷笑道:“阿善达,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边城究竟有多少人马!你的军兵若敢靠近一步,我大魏将士绝不会饶了你!”
眼见诈不出李安的话,阿善达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虽说,他拥兵四十万,但仍有二十万人马并非他王庭的将士。
倘若鲜卑在他与魏军厮杀之际,突然反咬一口,他的兵马不一定能抵抗得住。
阿善达面色沉沉,抬眼紧盯李安的一举一动,目光渐渐被他身后那四名列阵成排的将军所吸引。
他向周源末低声询问道:“李安身后跟着的将领怎么不是钱晖及他营下前锋?这几人的面孔怎么如此陌生...?”
身旁骑于马上,紧握缰绳的郎君,内心彷徨道:“此四人,乃是京城手握重兵,随时准备外援的四镇将军。”
索罗琦随阵之后,听到周源末的话,心中惊道:“东、南、西、北四镇将军?”
阿善达面色不善,目有寒光闪过,杀意隐隐上升:“如此一说...大魏皇帝派来援军,真的抵达北地了?”
周源末顶着那源源不断的寒意,隐忍道:“大单于!此事暂不可信!若援军已至边城,我不可能会收不到消息。城前列阵的魏军定有蹊跷。李安一定在虚张声势!”
阿善达却不信他的话,冷笑道:“你怎么确定,李安在虚张声势?你如何解释魏军突然大增的兵力?”
周源末一顿,话语被堵住。
他确实无法解释,为何边城魏军数量会突然大增。
他哑口无言,唇瓣张合几下,不知如何回应。
阿善达眼神冷得能杀人,若不是驾马立于三军之前,他能即刻揪住周源末的衣领,将他拖下马,狠狠踩死。
阿尔奇与周源末是同样的想法,觉得边城魏军兵力忽然大增,是李安使出的障眼法。
只是,一时之间,他们无法找出端倪,破除此法。
“罢了。今日不战也不会影响大计,待来日弄清魏军突然增兵的缘由后,再举兵攻城也不迟。”阿善达沉眸思量一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周源末原本阴沉郁结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他大惊失色道:“大单于!万不可如此!若战机再往后推迟!北地等到真正的援军前来,我军便彻底没有攻下边城的希望了!”
阿善达斜眸看他,气势汹骇道:“那你可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城墙之前列阵的巍巍雄兵,并非中原皇帝驰援的军队吗?”
周源末哑然。
他不敢担保,毕竟边城之中有着一位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聪慧郎君坐镇。